螺旋桨的轰鸣渐渐被隔绝在厚重的隔音玻璃之外。直升机降落在云家老宅后山一处不为人知的私密停机坪时,天色已近破晓。灰白的光线渗入云层,勾勒出远处起伏山峦的轮廓,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冷寂。
云昭被裹在温暖的毛毯里,由医护人员小心搀扶着走下舷梯。脚踩在坚实的地面上,夜风的凛冽被老宅特有的、带着古木和苔藓气息的微凉空气取代,她才真正有了一丝脱离炼狱的实感。心口,那个冰冷的布娃娃依旧被她紧紧按着,隔着毛毯,硌得生疼,却又像一块浮木,让她在混乱的情绪海洋里不至于彻底沉没。
傅沉昼的情况显然更糟。他直接被转移到担架车上,由云家配备的顶尖医疗团队接手,紧急送往老宅深处配备了顶级医疗设备的专属区域。担架经过云昭身边时,他熔金的眼瞳艰难地转向她,里面翻涌着太多情绪——担忧、欲言又止的关切、还有那浓得化不开的愧疚。云昭只是垂着眼帘,避开了他的视线,目光落在脚下被露水打湿的青石板上。
“昭昭!”林晚秋冲上来,一把将女儿紧紧搂住,力道大得让云昭几乎窒息。温热的泪水迅速濡湿了云昭的肩头,“吓死妈妈了…吓死妈妈了…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她语无伦次,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云擎苍站在几步之外,没有上前拥抱,但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将女儿从头到脚、一丝不落地检视了一遍。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嘴角干涸的血迹、以及眉宇间那挥之不去的疲惫和一种更深沉的东西时,他下颌的线条绷得死紧,眼底的寒冰之下,是熔岩般压抑的怒火。
“爸,妈,我没事。”云昭的声音有些沙哑,带着劫后余生的平静,却比任何哭喊都更让林晚秋心碎。她轻轻拍了拍母亲的背,示意自己真的还好。
云擎苍这才大步上前,宽厚的大手重重按在云昭的肩膀上,力道沉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支撑。“回家。”他只说了两个字,声音低沉如磐石,目光却越过云昭,投向担架远去的方向,又扫了一眼停机坪边缘肃立的、刚从地下救出他们的那队精锐护卫,眼神中的杀伐之气几乎凝成实质。
老宅的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死寂。佣人们屏息垂首,行走无声。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某种紧绷的弦即将断裂的气息。
云昭被送回自己位于主楼西翼、安保级别最高的套房。医生再次做了详细检查,确认她主要是精神损耗过度和轻微内腑震荡,开了安神和温养的药物。林晚秋寸步不离地守着,亲手喂她喝了点温热的参汤,看着她苍白的脸,眼泪又忍不住往下掉。
“妈,我真的没事。”云昭靠在柔软的枕头上,看着母亲红肿的眼睛,心头涌起一阵陌生的酸涩。属于原主对母爱的渴望,属于宸妃失去至亲的悲凉,还有丹尊的疏离,在这份沉甸甸的、毫无保留的关切面前,被冲撞得支离破碎。她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从毯子下拿出了那个破旧的布娃娃,递到林晚秋面前。
“这是…”林晚秋看着那个眼珠掉落、布料粗糙褪色的娃娃,愣住了。
“在下面…找到的。”云昭的声音很轻,没什么情绪,“福利院…唯一的东西。”
林晚秋的呼吸瞬间停滞!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地接过那个轻飘飘、甚至有些脏污的娃娃,如同捧着稀世珍宝。指尖抚过娃娃空洞的眼窝、粗糙的布料…想象着小小的女儿在冰冷阴暗的角落里,是如何抱着这唯一的慰藉…巨大的悲恸和迟来二十年的悔恨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猛地将娃娃紧紧捂在胸口,压抑的呜咽再也控制不住,泪水决堤般涌出。
“昭昭…我的昭昭…是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没用…让你受苦了…”她哭得不能自已,仿佛要将这二十年的亏欠和痛苦都哭出来。
云昭安静地看着母亲痛哭,没有安慰,也没有不耐。原主残留的情绪在共鸣,让她心口闷得发慌。她只是伸出手,轻轻搭在母亲颤抖的肩上。这个动作,似乎耗尽了此刻她所有的力气。
就在这时,云擎苍推门走了进来。他已经换下了沾着硝烟气息的大衣,穿着一身深色的家居服,但那股久居上位的铁血气势并未减弱分毫。他看到妻子抱着那个破娃娃痛哭的样子,脚步顿了一瞬,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痛。他的目光落在云昭身上,带着询问。
云昭抬眼看他,平静地开口:“爸,二叔呢?”
这三个字,像冰锥,瞬间冻结了房间里的悲恸气氛。
林晚秋的哭声戛然而止,抬起泪眼,眼中也燃起了刻骨的恨意。
云擎苍的眼神瞬间变得如同淬了毒的寒刃,冰冷刺骨。“在祠堂。”他声音低沉,带着山雨欲来的压抑,“‘请’他过去‘叙旧’了。”
“我想见他。”云昭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她没有用“审问”,也没有用“质问”,而是“见”。平静之下,是即将喷发的火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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