休息室的门无声滑开。
门外凝固的空气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面,瞬间布满裂痕。硝烟味、血腥气、还有云翊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孤狼濒死般的暴戾绝望,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肺叶上。
云翊背对着门,身体绷得像一张拉到极限的弓,指关节捏着那把被无形之力拧成废铁的手枪残骸,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镜片后的眼睛赤红,死死盯着病床上那个刚刚唤出“昭昭”、此刻正固执地抬起染血手掌的男人,每一个毛孔都喷涌着被掠夺的愤怒和冰冷的杀意。
柳曼如捂着嘴,眼泪无声汹涌,看着儿子那瞬间佝偻下去、仿佛被抽走脊梁的背影,心痛得无法呼吸。云霆站在她身侧,如同一座压抑的火山,目光沉冷地锁住傅沉昼,那眼神像在审视一件必须被清除的危险品。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绝望即将吞噬一切的刹那——
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如同初春解冻的冰河裹挟着万载古木的沉静与丹炉余烬的玄奥,悄然从门内弥散开来。
不是孩童的奶香,也不是少女的清甜。
是沉淀的,厚重的,带着洞穿世情的疏离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云翊猛地扭头!动作快得带起风声!
视线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撞向门口!
然后——
时间凝固。
门口站着的,不再是那个揪着他衣角、翠发及肩的六岁小团子。
而是一个身量高挑、乌发如瀑的年轻女子。
她约莫二十岁上下,身姿修长窈窕,穿着一身明显不合身的、属于柳曼如的丝质睡袍(显然是刚恢复时仓促裹上的),宽大的领口松松垮垮,露出线条优美的锁骨和一截莹白胜雪的脖颈。睡袍下摆只及膝上,下面是一双笔直纤细、光洁如玉的小腿。
褪去了孩童的稚嫩圆润,五官彻底长开,精致得如同上天精心雕琢。眉眼间沉淀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和历经世事的淡淡疏离,下颌线条清晰流畅,唇色是失血后的淡粉。最摄人的是那双眼睛——墨玉般的瞳仁深邃如寒潭,清澈若琉璃,眼底深处却仿佛蕴藏着一簇永恒不灭的、冰冷又炽烈的翠绿火焰,平静地扫视过来,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漠然。
那是……属于丹尊云昭的眼神!是那个活了几千年的灵魂!
云翊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大手狠狠攥住,瞬间停跳!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被彻底剥离的绝望,如同冰水倒灌,瞬间淹没了他!他张了张嘴,喉咙像是被砂纸堵住,干涩地挤出两个字:“昭…昭?” 声音嘶哑破碎,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这真的是他那个会扑进他怀里撒娇、会偷偷把不吃的胡萝卜塞给他的妹妹?不!这眼神……这气息……是那个丹尊!是那个宸妃!那个六岁的小昭昭……被彻底覆盖了!
“昭昭?!”柳曼如也看清了门口的人,巨大的震惊让她忘记了哭泣。这张脸……虽然褪去了婴儿肥,眉眼长开了,但那轮廓,那鼻梁,那唇形……分明就是她当年找回女儿时,那个安静坐在花房里、眼神带着怯懦和茫然的二十岁姑娘的样子!只是……气质天差地别!那时的女儿是易碎的琉璃,此刻……却是深不可测的寒潭!
病床上,傅沉昼听到那声熟悉的呼唤,熔金般的瞳孔爆发出骇人的光芒,灰败的脸上竟透出一丝异样的潮红。他那只被毒刺贯穿、暗红血液已近发黑的手掌,不顾撕裂的剧痛和医生的阻拦,更加用力地、固执地向上抬起,颤抖着伸向门口的倩影,喉咙里挤出破碎而执拗的气音:“过…来……孤的…昭昭……”
这画面,如同淬毒的匕首,狠狠捅进云翊的心脏!
“不——!!!”
一声如同孤狼泣血般的嘶吼,猛地从云翊喉咙里迸发!他目眦尽裂,死死盯着那个顶着妹妹二十岁容貌、眼神却冰冷陌生的“丹尊”,又看向病床上那个满眼占有欲的帝王,一股毁天灭地的暴怒和深入骨髓的冰冷绝望轰然爆发!
“把她还给我!把那个会揪着我衣角喊哥哥、会怕黑要抱着睡的小昭昭……还给我!!!”他几乎是在咆哮,声音带着泣血的颤抖,握着枪械废铁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痉挛,指节惨白,“你这个怪物!从我妹妹的身体里……滚出去!!”
他猛地转向傅沉昼,眼中是毫不掩饰的、玉石俱焚的疯狂杀意:“还有你!傅沉昼!带着你那该死的宿命和记忆……滚出她的生活!她现在是云昭!只是云昭!不是你的什么狗屁宸妃!”
“云翊!”云霆厉喝一声,一步上前按住儿子剧烈颤抖的肩膀,生怕他在暴怒下做出无法挽回的事。他能理解儿子的崩溃,找回妹妹时她已二十岁,中间缺失的十八年本就是云翊心底最深的刺。好不容易妹妹变小了,像个真正的孩子依赖他、填补了那巨大的遗憾,如今一夜之间,妹妹的“身体”是回来了,可里面那个依赖他的“魂”却似乎被彻底抹杀了!这种得而复失的痛苦,足以摧毁最坚强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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