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阳街,兵马司前街。
南城兵马司的大门口,那两只高耸的石狮子威武不凡,狮口微张,似乎要吞噬尽这世间的一切不平与污秽。然而,从这座衙门里进进出出的人,却未必个个都配得上那门前的清白二字。
五城兵马司,国初设立时职专巡捕,是京城治安的铁拳,万历都曾说过:“国家仿近代都厢之制,设兵马司,以分听坊市之狱讼,诘奸伪而警不虞,职务甚繁也。”
可到了如今,早已成了一块被勋贵、太监和豪强共同啃食的肥肉。
尤其是南城,商贾云集,市井繁杂,油水更是厚得让人眼红。就连皇室子弟的大婚,都要支使这里的火夫去打扫结彩,就比如之前桂王大婚,为了将桂王妃搬移诸王馆,合用巡捕官军二十员名,巡逻五城兵马司火夫五十名,打扫宛平、大兴二县结彩并女轿妇,锦衣卫围宿官旗较二十二员名,沿途接??摆路一千五百员名,其在京城生态中的重要性可见一斑。
此时,这本该肃穆的衙门前,却传来一阵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
“让开!都他娘的给老子让开!耽误了大事,你们吃罪不起!”
赖二皮这伙人,就像刚从血池里爬出来的恶鬼,浑身是伤,相互搀扶着,歪歪扭扭地朝大门冲来。赖二皮走在最前头,右手那被生生折断的五指虽然已经被布条胡乱裹了一下,但那诡异的弯曲弧度和不住渗出的血水,还是看得人头皮发麻。
“哟呵!这不是咱们的赖爷吗?”
守在门口的两个番役见状,先是一愣,随即脸上露出了看笑话的神情。
“这是怎么了?听说今儿个是去收千户的债,怎么搞成这副德行?难不成是碰上秦琼了,还是让哪个千户娘子给咬了?”
番役老孙手里拄着哨棒,笑得阴阳怪气。这帮给兵马司办脏活的帮闲,平日里狐假虎威,没少得罪人,连带着这正式编制里的番役,也都瞧不大起他们,有机会就要踩两脚。
“哈哈哈,老赖啊,你这是收账还是收尸去了?这手……啧啧,这下可怎么摇骰子啊?”另一名番役也跟着起哄,满脸的幸灾乐祸。
“你……你们……”
赖二皮被戳中痛处,气得浑身发抖,一张肿胀的猪脸憋成了酱紫色。要是换做平常,他早就骂回去了,可现在,那断指钻心的疼,让他连吸口凉气都得哆嗦半天。
“别他娘的废话!”
他强忍着屈辱和剧痛,嘶哑着嗓子吼道:“我有十万火急的大事,要见副指挥黄大人!快去通报!耽误了王大管家的事,我看你们谁有几颗脑袋够砍的!”
听到“王大管家”和“副指挥”,两个番役脸上的笑意瞬间收敛。他们虽然看不起赖二皮,但也知道他是条给主子办事的疯狗。打狗还得看主人,真要是耽误了正事,上面怪罪下来,他们确实吃不消。
“行行行,赖爷您消消气,这就给您带路。”老孙变脸如翻书,换上一副公事公办的嘴脸道:“黄大人正在后堂议事,您请。”
穿过前院,一路到了后堂偏厅。赖二皮几人刚一进去,就扑通跪了一地,那哭爹喊娘的劲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们亲爹死了。
厅中主位上,正坐着一个四十上下的中年官员。他身穿六品武官绣彪补子服,头戴乌纱,团领衫,束素银带,面容白净无须,一双眼睛细长,透着股精明和算计。此人便是南城兵马司的副指挥——黄国平。
说起黄国平这个人,在这南城里也算号人物。用市井里的话说,那就是“畏豪强如虎,噬贫民如狼”。他能爬到今天这个位置,靠的不是抓贼缉盗的本事,而是一手左右逢源、逢迎拍马的功夫。
“嚎什么嚎!这还没出人命呢,嚎丧啊!”
黄国平不耐烦地皱起眉头,手里那盏上好的雨前龙井被他重重顿在桌上。
“指挥大人!您可得给小的做主啊!小的这条命差点就没了啊!”
赖二皮举着那是包扎成粽子一样的右手,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怎么回事?不是让你去刘家收个账吗?怎么弄成这副鬼样子?银子呢?”
黄国平瞥了一眼他那只废手,心中也有些不快。这次受王安福所托,他是想卖定国公府一个面子,所以才特意派了这个以狠辣着称的赖二皮去。本以为十拿九稳,没想到搞成这副烂摊子,这要是传出去,他黄国平的脸往哪儿搁?
“银子……银子倒是拿回来了。”赖二皮哆嗦着,从怀里掏出那叠皱巴巴的银票,递了上去。
“可是大人,那刘家来了不得了的帮手啊!”
“哦?帮手?”
黄国平接过银锭,随手数了数,数额对的,心里的火气消了一半。于是他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帮手?刘效祖那个废物点心,还能有什么过硬的关系?难道是五城里的哪个不开眼的人物?”
“不……不是咱们这边的。”赖二皮心虚地摇摇头。他其实到现在都没搞清楚朱由检的底细,只记得那一身气派的行头和那种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威压。但这种时候,他哪里敢说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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