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说无妨。”方从哲饶有兴致地看着他。
“自学生五月入阁以来,短短一月虽时日尚短,然日观邸报,夜览奏疏,只觉这天下,竟是处处烽烟,时时警报,实是触目惊心。”
吴道南的语气中带着一丝沉痛:
“西北边陲,甘肃方有‘红沙之役’,数千虏贼竟能深入内地,屠戮我军民,焚掠牲畜,无算其数!而当地镇将唐盛世,竟敢匿其败状,反以虚假的‘堵截塘报’欺瞒朝廷,其前后蒙蔽之事,不知凡几!”
“西南之地,崖州、黎州的蛮乱,罪责明明在于官府处置失当,致使民怨沸腾。那叛贼阮升已窜入粤地,沿途州县,竟然无一人上报示警!”
“再看这东北辽东,抚按官郭光复、王雅量皆已上疏言说:宁远、前屯卫两地,专职的兵备道,竟已空缺了整整三年!虽说有人暂行代理,然名不正言不顺,面对危局,如何能有力支撑?如今兵备道张国儒又请告归乡,兵部理应将其视为缺出,另行推举,恳请皇上速速批发!”
“不仅如此,那开原、辽阳二地,乃抵御北虏宰赛、粆花部落之前沿,其通判之职,同样空悬经年,不见朝廷选任!吏部理应立刻择选那些素有边才之人前往补任!”
“还有蓟辽总督薛三才的奏报,今年四月,黄花镇边外的山场被烧,虏贼更是直接摸上了黄花岭,掳杀了我朝的烽燧军士!事后,督抚衙门虽将失事将领刘守廉、杨大庆等人先行革任,勘问罪责;又将李世爵、王之宠罚俸,看似处置了,但这其中有无重大情弊,还需进一步查明!至于该镇的夷人部落,因索要赏赐不成,便屡次三番前来劫掠,边备亟待加强。皇上虽批了‘这起大根因,着该按关御史查明奏处’,又让督抚严加备御。可一句‘严加备御’,谈何容易?底下的人阳奉阴违,又有何用?”
“至于东南,浙、直、福三省,每年应上缴的改折绸缎布匹,累年拖欠,迟迟不到。如今边疆处处用兵,国库空虚,这税赋竟也收不上来!”
吴道南越说,神情越是忧虑。他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方从哲,沉声道:“恩师,如今我身处内阁之中,所忧之事自然也不同了。学生看到的,如今惶惶大明,四处漏风,勉力支撑。可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却还在为些许意气之争,内斗不休,始终不能拧成一股绳,共赴国难!此情此景,如何能不让人忧心忡忡?”
他端起酒杯,郑重地对上方从哲的视线:
“是以,在学生看来,如今的‘梃击’一案,便如同这屋里着了火。我们最该做的,不是争论这火是谁放的,也不是借着这火去烤自己的手,而是要立刻齐心协力,将它扑灭!快刀斩乱麻,让朝局尽快稳定下来,这才是当务之急啊!”
吴道南的这番话,可谓是掏心掏肺,将他那务实派官员的本色,以及对国家前途的深切忧虑,表露无遗。
然而,方从哲听完这一席话,脸上却并没有露出太多的波澜。
他静静地听着,神色依旧温和。待吴道南说完,他才缓缓地端起酒杯,与吴道南的杯子轻轻一碰,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声。
“会甫!”
他开口了,声音平稳而舒缓。
“你的这番忧国之心,老夫明白。”
他呷了一口酒,慢条斯理地说道:
“甘肃之败,崖黎之乱,辽东之警,赋税之缺……这些事,听着骇人,可在我大明朝这两百多年的基业面前,终究不过是癣疥之疾罢了。”
他看着吴道南那依旧紧锁的眉头,语气中带着一种久经风浪的从容与淡然:
“你我身为辅臣,要做的,便是分清轻重缓急。只要这朝堂的根本不乱,只要这君臣的大义还在,你我用心王事,辅佐圣上,这些小病小灾,自然有的是时间和法子去慢慢调理。莫要因小失大,乱了方寸啊。”
他这番话,看似是宽慰,实则是点拨,也是告诫。
吴道南听着座师这番话,心中一凛。他明白,方从哲看重的只是朝中的政治格局。在他眼中,边疆的些许战事,远不如京城朝局的稳定来得重要。
而这也正是这位在万历朝后期,能稳坐首辅之位数年之久的老牌政客,其为官处世的真正哲学。
只是相比较方从哲,吴道南稍微更关心边事而已!
喜欢崇祯:我这一生如履薄冰请大家收藏:(www.suyingwang.net)崇祯:我这一生如履薄冰三月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