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雄乃是成国公府朱氏一脉,上一任抚宁侯朱岗的庶子,现任抚宁侯朱继勋的旁系兄弟。虽非嫡系,却也是正经的勋臣之后。
在京城这潭深水里,对于东宫这位聪慧早熟、事迹颇传的五皇孙,他自然是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方知闻名不如见面,这何止是不凡,简直是妖孽!
朱由检那颗心,早已被这深宫诡谲的风雨浸染得坚硬而通透。他静静地看着朱雄满头大汗、惶恐不安地前来请罪,心中明镜似的。这场看似疯子撒野的袭击,处处透着诡异,背后若无人操纵,鬼都不信。
如今,人犯张差落到了朱雄手里。此人是生是死、是疯是醒,乃至最终的口供是什么,都系于朱雄一念之间。朱由检虽不知朱雄的立场,更不知他是否与幕后黑手有关联,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万一有人要“擦屁股”,这朱雄便是最关键的一环。
必须敲打!而且要狠狠地敲打!
就在朱雄躬着身,等待着可能的斥责时,一个清冷而稚嫩的声音响了起来。
“朱指挥。”
这声音不大,却像一根冰锥,瞬间刺穿了庭院里残余的混乱。朱雄浑身一颤,几乎是本能地应道:“臣在!”
朱由检扶着仍在抽噎的朱徽媞,缓缓上前一步,目光直视着朱雄,问道:“你当场验过了?那个拿棍子的坏人,是死是活?”
“回五殿下!”朱雄连忙躬身回答,不敢去看那双仿佛能洞穿人心的眼睛,“凶徒已被臣等制服,气息尚存,暂无性命之忧,现已收押……”
话音未落,朱由检便立刻接了上去,语气平淡却字字千钧:“那就是说,他不会自己走着走着,就突然暴毙了吧?”
“嗡”的一声!
朱雄只觉得脑子里炸开了一团乱麻,一股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头顶!他猛地抬头,惊骇地看向朱由检,那眼神,就像是白日见了鬼!
暴毙?
是啊,人犯在他手上,现在是活的,可谁敢保证他之后是死是活?在锦衣卫的诏狱里,想让一个人“合理”地死去,方法简直不要太多!他自己都不能保证!可这话,如何能从一个五岁的孩子口中如此轻描淡写地问出来?!
不等朱雄想出辩解之词,朱由检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孩童特有的天真与好奇,却让朱雄如坠冰窟:
“此等凶悍之徒,是会妖法不成?他怎么就能光天化日之下,跑到这里来?这里可是皇爷爷和父王住的皇宫,难道不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吗?”
一连串的质问,句句诛心!
朱雄的嘴唇哆嗦着,想狡辩几句,却发现说什么都是错。你说宫禁固若金汤?可人就在你眼前被抓了!你说守卫疏忽?那更是直接往自己脖子上套绞索!他支支吾吾半天,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朱由检似乎并未想得到他的答案,又自顾自地问道:“此人,不会还有同伙吧?”
这个问题,朱雄必须回答了!他立刻斩钉截铁地道:“绝无可能!臣自东华门一路带人进来,沿途盘查,确认再无匪类!”
“那就好。”
朱由检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抹与年龄不符的、意味深长的微笑。他走近两步,仰头看着高大的朱雄,一字一句地说道:
“朱指挥,你是皇爷爷的亲军,最是能干了。你一定要帮父王和皇爷爷,看住那个坏人呀!”
他特意加重了“看住”二字。
“父王和皇爷爷,还有朝中那么多的言官大人,可都等着查明白这件事呢!你可不能让他突然不会说话了,或者一不小心,自己死掉了呀!”
这番话,看似是孩童天真无邪的嘱托,实则每一句都暗藏机锋,如同无形的刀刃,抵在了朱雄的喉咙上!
这已经不是在提醒,而是赤裸裸的警告!
——你的主子是皇帝,不是任何可能存在的幕后黑手!
——此案已经惊动了天子,太子,乃至整个文官集团都在盯着!
——你朱雄若敢在人犯身上做手脚,就是与天子为敌,与储君为敌,与满朝文武为敌!
旁边的朱由校看着自己的弟弟,眼神里充满了震惊与思索,似乎第一次认识这个朝夕相处的五弟。而一旁的韩本用,则是暗中连连点头,心中掀起惊涛骇浪:不愧是五殿下!三言两语,直击要害!这些话,他们这些做内臣的,想说却万万不敢说得如此直白!
朱雄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被彻底击溃!冷汗已经浸透了他的内衫,他只觉得那句“不小心死掉了呀”像魔咒一般在耳边回响。他知道,这件滔天祸事,已经不是他一个东华门指挥能兜得住的了。这个犯人,在他手里多待一刻,就多一分被灭口的风险,也多一分让他自己身死族灭的可能!
想到背后的抚宁侯府,他再也顶不住了!
“噗通”一声,朱雄竟双膝跪地,对着朱由检重重叩首,急声道:“殿下教训的是!是臣愚钝!为保万全,臣这就将人犯移交刑部!届时三法司会审,定能查个水落石出,给圣上、给小爷一个交代!”
这章没有结束,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