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如白驹过隙,转瞬之间,便已是万历四十三年的暮春五月。
经过了数月的准备和反复的博弈,关于已故圣母皇太后李氏的最终安葬事宜,终于尘埃落定。
五月二十四日,礼部正式上题,由内阁票拟,最终呈送御前,钦定了发引的最终日期和所有流程。
钦天监谨选,孝定贞纯钦仁端肃弼天祚圣皇太后之梓宫,定于本年六月初九日辰时,吉入金井;再于六月十五日辰时,掩土为安。
而皇太后的神主牌位,则于六月二十二日午时,奉安回宫中几筵。
整个发引大典,前后历时近一月,其规制之繁复,仪式之隆重,可谓是旷古烁今!
发引前期六日,太常寺便先行上奏,请旨斋戒。自六月初五日起,凡参与大典的文武百官,皆需在本衙门内宿歇,清心洁身,致斋三日,不得饮酒食肉,不得行房事。
与此同时,太常寺和光禄寺,早已是忙得人仰马翻,备办着大典所需的一切祭品、香烛、制帛。翰林院的大学士们,也早已将一应的祭文、祝文,都仔仔细细地撰写完毕。
万历皇帝也随之下一连串的旨意,任命各项执事官员:
敕命勋戚重臣一员,充任此次大典的“奠献使”,总领祭拜护丧之事。
敕命京营武臣一员,管领随行官军,护侍梓宫安全。
钦定内阁大学士叶向高,为“题主大臣”,负责最后为神主牌位点主。
钦命礼部堂上官一员,为“监礼官”,负责监察整个大典的礼仪规制。
敕命司礼监太监卢受、李恩、常云等人,总领护丧内侍官,并协同内官监、内使、匠作人等,办理内廷一应事宜。
五府、九卿等重要衙门,也需各出一位堂上官,负责分段护送梓宫。
工部需委派官员,会同内官监,提前赶往京郊的清河、沙河两处驿站,以及天寿山陵寝之下,搭建起可供奉安梓宫的席殿,以及沿途所需的祭所和护送人员的憩宿之所。
户部则需委官,供给所有扈从官军、匠役等人,全程所需的各项行粮、钞锭、马匹、草料等。
兵部也需按照旧例,从锦衣卫、五军营等处,调拨大典所需的官校旗仗、马匹车辆。
自打皇曾祖母李太后的发引日期定下来之后,朱由检便觉得,自己仿佛被卷入了一场无休无止的、盛大的行为艺术之中。
每日里,天还未亮,他便会被乳母陆氏和管事太监徐应元等人,从温暖的被窝里“请”了出来。经过一番繁琐的盥洗之后,便要换上那身粗糙刺痒、让他浑身都难受的重孝缞服。
然后,便要跟着自己父亲和大哥,一同前往那早已是人满为患的慈宁宫门之外,行那所谓的哭临大礼。
起初,朱由检还觉得有些新奇。可接连三日下来,每日两次,风雨无阻地,要对着那冰冷的宫门,哭上足足十五声,他便也觉得有些麻木了。
他看着周围那些同样是身着重孝的大人们,有的哭得是真情实意,涕泪横流;有的,则纯粹是干打雷不下雨,光张着嘴嚎,却不见半滴眼泪下来。
他心中暗道:这皇家,还真是个锻炼演技的好地方啊!
自六月初七日起,百官及皇亲国戚、在京四品以上的文武官员命妇,皆需得身着最为沉重的缞服,每日清晨,亲诣慈宁宫门之外,行哭临大礼!
初八日早,文武百官还需题请,加祭一坛;命妇们,也需另设祭坛。
自初七日至二十二日神主回宫之日止,京城再次免朝,并禁绝屠宰与音乐。
初七日当天,需遣专官,将发引安葬的日期,分别祭告于天坛、地坛、太庙、太社、太稷。
是日晚间,万历皇帝本人,则需以葬期,亲自告于灵堂几筵之前。
只见内侍官早已将三牲醴酒等祭品陈设妥当。万历皇帝身着重孝缞服,在内导引官的引导之下,亲诣拜位。皇太子朱常洛、瑞王、惠王、桂王等诸皇子,以及皇长孙朱由校,也皆是身着重孝,随侍在后。
众人行四拜礼,奠上丝帛,三献美酒。待祝官读完祝文,万历皇帝俯伏在地,举哀痛哭,众人也随之哭泣。礼毕之后,再行四拜,焚烧祝文与丝帛。
随后,穆庙的皇妃们共祭一坛;中宫王皇后祭一坛;翊坤宫郑皇贵妃等诸妃共祭一坛……皇长孙、诸孙、诸孙女共祭一坛;甚至连那勤侍夫人彭金花等人,也与那尚六局的秀才、合宫的宫人们,共祭了一坛。
初八日,则需再遣官员,分别祭告京城各处的城门及诸神庙,祈求一路平安。
终于,到了六月初九日,启奠发引的正日。
这一日,朱由检更是被折腾得够呛。
他先是跟着父王和皇爷爷,在慈宁宫的灵堂之内,行了那冗长无比的“启奠”大礼。那没完没了的跪拜、上香、奠酒,搞得他那两条小短腿,都快要跪麻了。
礼毕之后,便是漫长的等待。
他也是站在丹陛之下。看着那些身穿各色官服的大臣们,和那些头戴凤冠霞帔的命妇们,如同走马灯一般地,在眼前晃来晃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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