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皇帝听了,脸上露出一丝孩童般的、被母亲戳穿了谎言的尴尬笑容:“还是母后明察秋毫。儿臣也确实是些常年落下的病根了,也只是未曾痊癒罢了。”
李太后听了,也不再多言,只是如同一个最寻常的慈母一般,开始不停地,叮嘱起自己的儿子来。
“你啊……平日里,要少动些肝火,多静养……”
“那些个丹药,切不可再吃了!都是些虎狼之药,伤身子的!”
“还有啊,那朝堂之事,也莫要太过操劳了……”
她絮絮叨叨地,说了很多。
而那个在天下人眼中,高高在上的、倦政怠国的万历皇帝,此刻,也只是如同一个最寻常的儿子一般,跪在母亲的床前,一一地,都恭敬地,应了下来。
那份血浓于水的母子亲情,在这一刻,似乎也冲淡了这深宫之中,所有的权谋与算计。
母子二人,又说了些许体己的家常话,殿内的气氛,也稍显温和了些。
李太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目光在殿内环视了一圈,问道:“对了……皇后今日为何未来?”
万历皇帝闻言,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异样,只是低着头,回道:“回母后的话。皇后她近来也是身子不大爽利,如今也正在宫中静养着呢。”
李太后听了,那双本已有些浑浊的眼睛,却是猛地一眯!她也不再继续追问皇后之事,反而不着边际地,突然长叹了一口气,道:
“唉……说起来,那太子妃郭氏,也是个好孩子。可惜了年纪轻轻的,竟也就这么去了。真是福薄啊。”
万历皇帝偷偷地,用眼角的余光,看了一眼母后。见她神情莫测,心中也是一紧,连忙接口道:“母后说的是。如此佳妇,骤然早逝,儿臣也是悲痛不已。前些日子,也已擢升了其父为锦衣卫的佥事,也算是一份哀荣了。”
谁知,李太后听了他这话,竟是冷笑一声!
她缓缓地说道:“别看老婆子我,这双招子,如今已是如同瞎了一般!可我这心里头却是不瞎!”
“母后!儿臣……”
万历皇帝听了这话,吓得是魂飞天外,立刻便又要跪下分辩!
“你给哀家起来!”
李太后却是厉声打断了他。
“哀家……并未说你什么!”
她看了一眼殿内那些早已是吓得战战兢兢的内侍们,眼中闪过一丝不耐烦。
“张隆!”
“老祖宗,奴才在!”
“让你们全都给哀家退下!没有哀家的旨意,谁也不许进来!”
“是!”
张隆哪敢有半分的迟疑?立刻便领着殿内所有的宫女、太监,如同潮水一般,悄无声息地,尽数退了出去!
偌大的寝殿之内,又只剩下了李太后和万历皇帝,母子二人。
李太后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亲手抚养长大,如今却已是心思深沉、难以捉摸的儿子,也不再与他绕弯子了,直接便开口,问出了那个最核心的问题:
“福王之事,你究竟是怎么安排的?”
万历皇帝闻言,心中也是一紧。他自然是不敢说实话的,便也只能是拿出那些应付外朝大臣的官话,来搪塞一下,说什么“福王就藩,事关重大,礼部尚在斟酌”云云。
李太后却是冷哼一声:“行了!在哀家面前,便不必再说这些虚文了!”
“哀家只问你一句:这一次,你是真的要放他走了吗?”
她见儿子面露犹豫,似乎还想再说什么,便又补充了一句,声音也变得柔和了几分:“你也莫要多想。哀家今日问你这话,并非是有人,在哀家面前求了情,哀家要插手此事。”
“常言道,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可这后一句话,却也是尽信老人言,终身未向前。哀家不会强行干预你的任何决定。”
“哀家只是想在自己这心里头,知道个准信儿罢了。”
她的声音中,带上了一丝挥之不去的悲凉。
“若是……若是有朝一日,哀家真的去了那九泉之下,见了你父皇……哀家这心里头,也好有个谱,能与他……有个交代啊……”
“母后!!”
万历皇帝听了这话,再也控制不住了!
他“噗通”一声,便再次跪倒在了李太后的床榻之前,泪流满面!
“不瞒母后……”
他声音哽咽地,将那憋了许久的话,终于都吐露了出来!
“就在这月初三那日,福王常洵,已亲自来儿臣面前,跪请之国了。他那离京的行李,并内外随行的官员、校尉军人等等,已都安排妥当,分为三运,择定了日期。”
“就在正月十六日,便先发第一拨的行李车仗;二月初二日,再起第二运;待到三月二十四日那一日,他便会并着家眷及所有内外官员、校尉人等,一同起行离京了!”
“儿臣这次,已是将所有的日期,都一一亲口应允了!”
“这一次……”
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母亲,一字一顿地说道,“常洵他,是真的要之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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