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郭氏领着两位皇孙,入慈宁宫正殿贺寿之后,她宫里的那些随侍下人,便都在外面的廊房之下,恭敬地候着。
这等候的时光,最为难熬。众人或是低头看地,或是眼观鼻鼻观心,皆是不敢有丝毫的懈怠和交谈,生怕在这太后她老人家的地盘上,行差踏错,惹来是非。
李进忠自然也是如此。他寻了个不起眼的廊柱边站着,尽量减少着自己的存在感。
百无聊赖之际,他的目光,便落在了不远处慈宁宫丹陛之上,那对巨大的古铜仙鹤之上。只见那对仙鹤,造型古朴,栩栩如生,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暗沉的光芒,显得格外庄严肃穆。
看着这对铜鹤,李进忠的心中,却突然想起了一桩宫中旧闻。他也是入宫有些时日了,平日里也爱与那些老太监们套近乎,东拉西扯之间,倒是也听来了不少前朝后宫的奇闻异事。
他左右瞧了瞧,见众人都离得远,便凑到了同样在此等候的客氏身旁,用手肘轻轻地碰了碰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问道:
“客姐姐,你可曾听说过‘张打鹤’?”
客氏正有些发困,被他这么一问,也是满脸疑惑:“什么张打鹤?是个人名?还是个玩意儿?”
李进忠见她果然不知,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笑容,便绘声绘色地给她讲了起来:
“说啊,这还是万历二十八年之前的事儿了。那时候,御药房有个提督太监,名叫张明。这位张老公公,虽是内监,却精通医药之术,最是得皇爷的宠信,后来更是被升为了司礼监的秉笔,还掌着内官监、内府供用库的印信,那权势,可是了不得啊!”
“只是,这位张老公公啊,却有个毛病——他素不识字,斗大的字不识一个!所以,他那秉笔的衔儿,也就是个虚衔,从来也不批阅什么文书。可他偏又好面子,平日里总是装出一副很有学问的模样。”
“话说啊,就在万历二十八年的夏天,这位张老公公,病死了。消息传出去,这京师的老百姓啊,一个个都拍手称快,奔走相告,都说:‘张打鹤死了!张打鹤死了!’”
“这张打鹤,便是这位张明老公公的绰号了。”李进忠卖了个关子。
客氏听得入了迷,连忙追问道:“这又是为何?他怎么就叫上‘张打鹤’了呢?”
李进忠这才得意洋洋地揭开了谜底:“先是,有一回,皇爷要去给慈圣老娘娘请安。这张明呢,便仗着自己是红人儿,手持着藤条,在御驾前面开道清路,那叫一个威风!”
“可走到这慈宁宫的丹陛之上时,他一眼便瞧见了那对五六尺高的古铜仙鹤。许是天色昏暗,又许是他眼神不好,竟将那铜鹤误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宫人,还站在这里挡路!当即便冲了上去,举起手中的藤条,对着那铜鹤的脑袋,‘啪啪’就是两下,口中还大声骂道:‘混账东西!圣驾来了,还不快些躲开!’”
“当时跟在后头的那些侍卫大珰们,瞧见他这般模样,一个个都憋不住,偷偷地在那儿发笑。自那以后,这‘张打鹤’的绰号,便传扬开来了!”
客氏听完这个故事,再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用帕子掩着嘴,笑得是花枝乱颤。她怎么也想不到,这宫里头,竟还有这等憨直又可笑的人物!
李进忠见她笑得开心,自己也跟着笑了起来。只是,他笑过之后,又连忙凑到客氏耳边,小心翼翼地叮嘱道:“姐姐,这事儿啊,咱们自个儿说说笑笑也就是了,可千万莫要再四处乱说了。虽说那张老公公早已是死了,但他当年的掌家周臣,还有他提拔过的几个干儿子,如今可都还在宫中各处掌着要职呢!若是让他们听了去,怕是少不了一场麻烦。”
客氏也知道这其中的利害,连忙收了笑,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省得了。
就在两人相视一笑,关系又近了几分之时,慈宁宫的正殿之内,终于传来了动静。
只见太子妃郭氏,一手牵着朱由校,另一边由乳母陆氏抱着朱由检,在众人簇拥之下,缓缓地从殿内走了出来。
朱由检一眼,便瞧见了自家那个不怎么着调的“心腹”李进忠,正和大哥朱由校的乳母客氏,凑在一起,有说有笑的,那模样,瞧着倒像是亲近得很!
他心中也是好奇:这两个人,是怎么勾搭到一起去的?看样子,关系还匪浅啊!
他那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在二人身上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便又恢复了那副乖巧伶俐的模样。
等一切都收拾妥当之后,郭氏的仪仗,便再次起驾,一行人浩浩荡荡,向着东宫的方向而去了。
当太子妃郭氏的仪仗,再次回到慈庆宫时,天色已是彻底黑透了。
与慈宁宫那边灯火辉煌、喜气洋洋的景象不同,此刻的慈庆宫内,依旧是一片缟素。廊檐之下,悬挂着的都是白色的丧灯,在夜风中微微摇曳,映照得宫墙殿宇,都带上了几分凄清与萧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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