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按下朝堂之上孙丕扬等人为京察之事殚精竭虑不表,单说这后宫之中,因五皇孙朱由检“妖孽”流言而起的风波,也正以一种不为人知的速度和方式,悄然发酵。
这一日,东宫慈庆宫内,总管太监王安正按部就班地处理着宫内各项事务,忽有司礼监的小太监匆匆送来一道加急的驾帖。
王安接过驾帖一看,只见上面盖着鲜红的司礼监大印,心中不由得微微一沉。这司礼监的驾帖,非同小可,通常都是传达皇上或司礼监掌印太监的紧急旨意。他连忙展开细看,只见上面清晰地陈述了此次由文书房内侍太监卢受,奉皇爷口谕,督查东宫内“妖言惑众”一案的缘由和权限。
王安心中顿时了然。看来,那关于五殿下的流言,已经惊动了圣驾!而且,皇爷对此事似乎极为重视,竟直接指派了卢受这等级别的人物来亲自查办。
他心中暗忖:这卢受,虽然目前只是在文书房任职,兼着乾清宫近侍,但素来是皇爷跟前得用的人。东宫乃是国家储君所在,何等重要?这等涉及太子声誉的案件,本该由东厂提督厂公魏伸亲自督办才对。如今却直接交到了卢受手中,这里头的意味,可就深长了。
王安自然也知道,那东厂提督魏伸,早已是病入膏肓,形容枯槁,眼瞅着就是个活不久的样子了。
这宫里头,权势最重的,无非就是司礼监和东厂。东厂提督,那可是仅次于司礼监掌印的二号实权人物。眼下魏伸眼看就要“空”出这个位子,而皇爷又将这等棘手且干系重大的差事交予卢受,这摆明了是要提拔重用他的意思啊!
卢受得了这般天大的机会,岂能不尽心竭力,办得漂漂亮亮,以固圣心?
王安不敢怠慢,连忙整理了一下衣冠,快步向慈庆宫的正门——徽音门而去。
来到徽音门外,只见卢受早已领着一众番役,在门外静静等候。
王安出门一见,心中又是一凛。
只见那卢受,今日穿着一身半旧的宝蓝色暗团花茧绸直身,腰间系着一条乌角带,足下粉底皂靴,头上戴着一顶普通的内侍软巾。
他身形略显清瘦,面皮白净,颔下无须,一双细长的眼睛,看似温和,实则精光内敛,透着一股子久在宫中浸淫出来的沉稳。他虽非厂卫出身,但此刻身上那股子钦差办案的威势,却也让人不敢小觑。
而在卢受身后,则站着七八名身材高大、神情冷峻的汉子。这些人,皆是头戴圆形软帽,帽檐压得极低,脚下蹬着厚底皂靴,身上穿着统一的深褐色短衫,腰间束着皮带,虽然因为是在东宫办案,并未佩戴刀械,但那股子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彪悍与煞气,却让人一看便知,他们定是东厂的番役无疑。其余一些随行的小太监,也是靴帽相同,只是身上穿着的是直身,侍立在旁,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王安与卢受,皆是宫中老人,自然也是熟识的。两人见面,先是循着宫中规矩,互相拱手问了好。
卢受从袖中取出一份折叠整齐的文书,双手递给王安,沉声道:“王总管,此乃司礼监加盖御玺的驾帖。皇爷有旨,命咱家率番役入东宫查勘‘妖言惑众’一案,一应人等,不得阻挠。”
这驾帖,便是查案的司法凭证,有此一物,便是皇亲国戚,也得退避三舍。
在东宫之内办案,与寻常地方不同,规矩更多,也更需谨慎。按制,必须先知会东宫的掌印太监。王安此刻身兼东宫典玺局掌印太监、慈庆宫管事太监,以及司礼监随堂太监数职,自然是这东宫内务的头一号总管。卢受此举,也算是给足了他面子。
王安接过驾帖,展开看了一遍,确认无误,这才肃容道:“卢公公既是奉旨查案,咱家自然不敢阻挠,一切照章办事便是。”
卢受闻言,脸上露出一丝笑容,也客气地拱了拱手道:“咱家知道,今日之事,难免会惊扰到太子殿下和东宫的安宁,咱家在此先给王总管赔个不是了。只是圣命在身,也是万不得已,还望王总管体谅。”
他顿了顿,又压低了声音,对王安说道:“王总管放心,皇爷也有交代。为免惊扰圣安,小爷本人,须得回避至安全的殿阁暂歇。我等查案,也只在外围进行,断不敢擅入太子殿下的寝殿、书房,以及各宫娘娘、小主子们的内眷居所。此次主要查勘的,是那些太监、宫女们的值房,以及东宫外围的一些库房、杂役房等处。同时,也需得王总管您这边配合,提点一下各宫的宫女、黄门,让他们配合查问,不得隐瞒。”
王安听了卢受这番话,心中也是暗暗点头。这卢受,果然是个会做人的。既表明了奉旨查案的决心,又顾及了东宫的体面,将分寸拿捏得恰到好处。他也知道,卢受此番前来,名为查案,实则是皇爷要借此机会,敲山震虎,整肃宫闱。他若是配合得好,将来卢受高升,自然也少不了自己的好处。
“卢公公说的是哪里话,”王安也笑着回应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东宫之内,若真有那等胆大包天、造谣生事的鼠辈,早日清除,也是好事一桩。咱家一定全力配合,绝不敢有丝毫怠慢。需要咱家做什么,卢公公只管吩咐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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