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常洛诚惶诚恐,稽首顿首,谨奏。”
这篇奏疏,辞藻虽然不算华丽,但将朱由检“出恭示警”之事描述得颇为生动,又巧妙地将其与“天降祥瑞”、“圣德感召”联系起来,既突出了皇孙的聪慧,又拍了万历皇帝的马屁,还表达了儿子对父亲的孝顺之心。
王安和高永升看过之后,都连声称赞,认为此疏措辞得体,必能引得圣心喜悦。
朱常洛自己也反复看了几遍,觉得还算满意。他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既有期待,又有些许不安。
这封看似寻常的奏疏,能否真的如他们所愿,为他,为他的儿子,也为这沉闷的东宫,带来一丝转机呢?
他不知道。他只能将一切,都寄托在这薄薄的一纸奏章之上了。
朱常洛端起茶碗,呷了一口,目光转向窗外,神色间却又添了几分凝重。他今日来奉宸宫,本是想散散心,却不想因儿子的趣事而暂时忘却了烦恼。但有些事情,终究是绕不过去的。
他放下茶碗,沉吟片刻,对王安和高永升道:“今日李学士(李廷机)奏请孤出阁讲学之事,被父皇驳回了。二位伴伴以为,此事……父皇究竟是何用意?”
王安闻言,与高永升对视了一眼,心中都是一凛。小爷这是又想起那件烦心事了。
王安小心翼翼地措辞道:“回小爷,奴才愚钝,不敢妄测圣心。不过,依奴才浅见,皇上或许只是觉得近来天气寒冷,小爷龙体要紧,不宜过于操劳。再者,东宫讲筵,事关重大,各项准备也需周全,皇上或许是想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
他这话说的四平八稳,滴水不漏,尽量往好处开解。
高永升也躬身道:“王总管所言极是。小爷乃国之储贰,圣上对小爷的关爱,天下共知。讲学之事,早一日晚一日,其实并无太大干系。只要小爷康健安泰,便是社稷之福。”他这话,明着是安慰,实则也点出了太子地位的重要性。
朱常洛听了他们的话,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端起茶碗又喝了一口,眼神中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他知道,这些都是场面话。父皇的心思,他又岂会不明白?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声音低沉了几分:“讲学之事,暂且不论也罢。只是……近来辽东那边,似乎又不太平了?”
提及辽东,王安和高永升的神色都严肃了起来。
王安回道:“回小爷,前几日兵部确有塘报传来,言建州女真一部落,在奴酋努尔哈赤的带领下,又吞并了几个邻近的小部族,势力日渐坐大。辽东总兵李成梁年事已高,近来似乎有些力不从心了。”
高永升也补充道:“奴才也听闻,那努尔哈赤野心勃勃,暗中招兵买马,囤积粮草,对大明边境虎视眈眈。朝中已有不少有识之士上疏,请求朝廷早做防备,只是内阁那边,似乎对此事还未有定论。”
朱常洛眉头紧锁:“辽东乃国之屏障,不容有失。李成梁镇守辽东多年,劳苦功高,但廉颇老矣,尚能饭否?朝廷为何不早日派遣得力干将前往接替,以防不测?”
王安叹了口气,低声道:“小爷有所不知,如今朝中……唉,党争日烈,各方势力为了一个辽东总兵的位子,也是争得不可开交。且李家在辽东事大,连皇爷都不好多过问,再加上国库空虚,军饷粮草也时常难以按时拨付,辽东之事,实在是一言难尽啊。”
高永升也面露忧色:“更兼皇上多年不理朝政,许多军国大事都积压在内阁,阁臣们意见相左,往往议而不决,决而不行。不仅如此,奴才还听闻,北边宣府、大同总兵官处亦有塘报,称盘踞河套一带的蒙古诸部,虽在去年冬日里因风雪灾害,牛羊冻毙无数,损失惨重,但其狼子野心未灭。有探子回报,开春之后,那些部落首领恐会因生计艰难,铤而走险,纠集兵马南下袭扰边境,以掠夺粮草财物。宣大一线,怕是也难得安宁了。长此以往,只怕……”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朱常洛听着他们的话,心中越发沉重。他虽深居东宫,但也知道如今大明朝廷的种种弊病。
辽东建州女真崛起,北边河套蒙古异动,党同伐异,吏治腐败,边防松弛,国库空虚……桩桩件件,都像是一座座压在帝国脊梁上的大山。
而他的父皇,却对此视而不见,依旧沉湎于深宫之中,将这偌大的江山,交予一群互相倾轧的臣子。
他这个太子,空有储君之名,却无多少实权,只能眼睁睁看着帝国这艘大船,在风雨飘摇中,一步步滑向未知的深渊。
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沉默了半晌,才又开口,声音中带着一丝疲惫和焦虑:“辽东之事,固然堪忧。河套亦是心腹之患。但眼下,孤心中还有一事,更是如鲠在喉,寝食难安。”
王安和高永升见小爷神色如此凝重,连忙问道:“不知小爷所忧何事?奴才等愿为小爷分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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