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匆匆,转眼又过了些时日。朱由检在奉宸宫的生活依旧波澜不惊,每日按部就班地扮演着一个“乖巧懂事”的婴儿。
然而,东宫之内,却并非总是风平浪静。
这一日,太子朱常洛的心情便格外郁闷。
清晨,他从总管太监王安处得到一个令他颇为沮丧的消息:内阁大学士李廷机此前上疏,奏请为皇太子举行“出阁讲学”的仪典,并安排经筵日讲等事宜,然而,这份奏疏递上去之后,却被他那位深居九重、多年不理朝政的父皇万历皇帝,以“太子不必急于繁务”为由,轻飘飘地驳了回来。
“不必急于繁务?”
朱常洛在书房内来回踱步,心中如同压了一块巨石,憋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他今年已经三十岁了!三十而立,早已不是年幼的年纪!父皇这分明就是借口!
对于出阁讲学,朱常洛倒并非真的有多么渴望那些繁琐的经史课程。事实上,他私下里有内书堂的太监的教导,也并非目不识丁。
早在永乐时,开始令教官入宫内教习内官。宣德元年七月,立内书堂于宫内,改刑部主事刘翀为翰林修撰,专授小内使书。
选内使年十岁上下者二、三百人读书其中,后增至四、五百人。其后大学士陈山、修撰朱祚俱专是职。
遂定翰林官四人教习以为常。从此内官始通文墨,司礼、掌印之下则秉笔太监为重。
凡每日奏文书,自御笔亲批数本外,皆秉笔太监遵照阁中票拟字样,用朱笔批行,遂与外廷交结往来。
所以朱常洛自幼其实是有人教他读书写字的。
他真正在意的,是出阁讲学这一仪典所蕴含的巨大政治意义。
皇太子出阁讲学,接受正式的儒家经筵教育,这不仅仅是学习知识,更是一种向天下昭示储君地位稳固、国本已定的政治姿态。
这表明皇帝对储君的培养十分重视,也意味着储君将开始逐渐参与政务,为日后继承大统做准备。这种象征意义,远大于实际的受教育意义。
出阁讲学不仅是皇太子学习的过程,更是明朝政治体系中培养未来君主、传承治国理念、强化皇权的重要环节。
历史上,万历皇帝并非完全不让朱常洛读书。在国本之争那段最艰难的岁月里,群臣为了敦促万历皇帝早立太子,并为太子安排教育,可谓是前赴后继,据理力争。
最终,在一系列复杂的政治博弈和妥协之下,万历皇帝才同意了朱常洛的“出阁”之事,并且为此花费了高达三十万两白银,在文华殿之左偏殿修建了讲筵之所。那时的朱常洛,才刚刚十岁出头。
然而,即便如此,出阁讲学也时断时续,远未达到一个储君应有的教育规格。父皇对他那种若有若无的冷淡和疏离,始终像一根刺般扎在朱常洛的心头。
人人都说万历皇帝不喜太子,偏爱福王。这话听得多了,连朱常洛自己也深信不疑。因此,对于任何可能触及父皇不悦,或是显露出父皇对他不重视的事情,他都格外敏感。
今日这出阁讲学被拒,无疑又一次印证了他心中那个根深蒂固的想法:父皇,是真的不待见自己啊!
他越想越是心烦意乱,连平日里最爱翻阅的几本古籍也看不下去了。他索性将书往案上一扔,闷闷地走出了书房,漫无目的地在东宫内游荡起来。
也不知走了多久,当他从郁结的思绪中回过神来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间,竟已来到了奉宸宫的宫门外的韶圃门。
朱常洛抬头看了一眼那熟悉的“韶圃门”匾额,脚步微微一顿。
这里,是他那个刚出生不久的五儿子朱由检的居所。
一想到朱由检,朱常洛的心头没来由地一软。那个小家伙,粉雕玉琢的,每次见到自己,都会咧开没牙的小嘴笑,黑葡萄似的眼睛亮晶晶的,不像其他孩子那般哭闹不休,让人烦躁。嗯,这孩子,有灵性,不愧是自己的种!
这个念头一起,朱常洛原本阴霾密布的心情,竟如同被一道阳光穿透,瞬间明朗了几分。他忽然很想去看看那个小家伙,抱抱他,逗逗他,感受一下那份纯粹的、不含任何杂质的孺慕之情。
说来也怪,一想到要去见儿子,连刚才被父皇拒绝讲学之事带来的烦恼,似乎都没那么重要了。或许,只有在这些不谙世事的孩子面前,他才能暂时卸下储君的重担,享受片刻为人父的简单快乐吧。
“去刘氏寝宫坐坐吧。”
朱常洛对身后的王安淡淡地吩咐了一句,便径直迈步向殿内走去。
王安微微一愣,随即了然。小爷这是想五皇孙了。他连忙应了一声,吩咐小太监们前去通传。
朱常洛的突然到来,让整个奉宸宫都掀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守门的宫女太监们先是大吃一惊,随即反应过来,连忙跪地迎接,同时飞快地向内殿通报。
刘淑女得到消息时,正抱着朱由检在暖阁内小憩。她又惊又喜,连忙整理衣冠,抱着儿子匆匆出来迎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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