揽月轩内瞬间陷入沉默,那沉默沉甸甸的,压得人几乎喘不过气。寒意透过缝隙渗入,即便有阵法维持着室内的温暖,众人还是感到了一丝从心底泛起的凉意。叶子墨方才的话语,像一块巨石投入看似平静的湖面,激起的涟漪下是深不见底的暗流——各宗表面的和气,在真正的、可能远超预期的灾难面前,脆弱得不堪一击。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一阵突兀而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踏碎了庭院的石板路,也踏在了每个人的心上。声音在门外戛然而止,紧接着,门被匆匆推开,带进一股冷风,烛火猛烈地晃动了几下。一名身着青云宗标准执事青衣的年轻弟子快步走了进来,他脸色发白,目光迅速锁定主位的叶子墨,双手恭敬而略显僵硬地捧上一枚泛着淡淡青光的玉简,声音压得很低,却难掩其中的紧绷:“叶师兄,宗主急令,命您即刻前往凌云殿偏殿议事。”
叶子墨神色不变,伸手接过。玉简触手微温,带着特有的灵玉质感。他指尖注入一丝灵力,神念沉入其中。整个过程不过两三个呼吸,然而当他重新抬起眼帘时,一直以来的沉稳从容仿佛被凿开了一道细缝——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眼中飞快掠过一丝讶异,随即,那讶异便被更深、更沉的凝重所覆盖,如同墨滴入水,迅速晕染了整个眸色。
“怎么了,叶师兄?”楚灵溪第一个出声,她一直密切关注着叶子墨的每一个细微表情。身为情报阁的首席弟子,察言观色、捕捉细节是她的本能。叶子墨那一闪而过的异常,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韩立、赵承宇、秦焰宇也立刻看了过来,眼中的疑惑和担忧清晰可见。就连一向置身事外、只对切磋感兴趣的秦焰宇,此刻也收敛了随意的姿态。
叶子墨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站起身,素白的道袍下摆随着动作垂落,他的目光缓缓扫过围坐在身边的师弟师妹,每一个字都说得清晰而缓慢,带着千钧之力:
“各宗宗主、家主,以及各位长老,经过一整日的闭门激烈商议,权衡利弊,最终初步达成共识。明日午时,举行正式盟誓,成立‘诛妖盟’。届时,所有与会的正道宗门、世家,将联合所有力量,统一号令,共同应对此次边境兽潮之祸。”
赵承宇闻言,眼睛一亮,脱口而出:“这是大好事啊!早就该如此了!大家拧成一股绳,总比各自为战,被那些妖兽逐个击破要强!有了统一调度,布防、支援、情报共享都会顺畅得多!”
“好事,确实是好事,”叶子墨点了点头,肯定了赵承宇的说法,但语气中的沉重并未减少分毫,“若一切顺利,这无疑是应对危机的最佳方式。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低沉了几分,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宗主在传讯中提及,就在一个时辰前,边境接连传来三道最紧急的红色灵讯——位于妖族活动频繁区域的黑风谷、落星坡、以及扼守通往人族腹地要道的断云崖,这三处我们经营多年、布置了重重阵法与暗哨的重要观察点,几乎在同一时刻,全部失去了联系。”
室内温度仿佛又降了几度。失去联系,在战时往往意味着最坏的结果。
“执法堂已第一时间派出了三队最精锐的‘影卫’前往查探,但目前尚未有任何消息传回。”叶子墨继续道,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轻叩,“不过,根据最后传回的零星灵力波动碎片,以及附近其他观测点的模糊反馈初步判断,此次引发的兽潮,其规模、其狂暴程度,恐怕远超我们之前的任何一次预估。”
叶子墨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接下来的话该如何说。他的目光在跳跃的烛火上停留了一瞬,然后转向窗外深沉的夜色,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此外……宗主还告知了一件事。曼玥师妹,和季师兄,他们此次外出执行机密任务的专属联络玉简……自昨日清晨开始,信号便完全中断了。宗门秘法数次尝试沟通,皆石沉大海,至今未有任何消息传回,也无法定位他们最后的位置。”
“什么?!”
这一次,就连最为冷静的韩立也忍不住低呼出声,赵承宇直接站了起来,秦焰宇拳头攥紧,骨节发出轻微的响声。楚灵溪更是脸色一白,手下意识地捂住了嘴。
一种混杂着震惊、担忧、甚至是一丝恐慌的情绪,在揽月轩内无声地蔓延开来。窗外呼啸的风声,此刻听起来竟有几分像远方妖兽的嘶嚎。
叶子墨将众人的反应看在眼里,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将翻涌的心绪压下。他整理了一下并无褶皱的衣袍袖口,这个细微的动作让他重新恢复了惯有的沉稳气度。
“师父紧急召我前去,正是为了明日盟会的万全之计。”他的声音恢复了稳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明日问道广场,各宗宗主、核心长老、重要弟子几乎尽数在场,可谓是修真界数百年来难得一见的盛会,安全防卫乃重中之重,绝不能有丝毫纰漏。”
他目光再次扫过众人,眼神中带着嘱托与期望:“诸位师弟师妹,今夜无需再操持接待事务,回去后务必好好调息,养精蓄锐。从明天盟誓的那一刻起,我们便再无退路,真正的考验即将开始。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坚守本心,谨守宗门教诲,互相信任,互相扶持。”
说完,他不再停留,对众人微微颔首,转身大步走向轩外。
门被韩立轻轻关上,隔绝了部分风声,但室内的凝重气氛并未消散。几人依旧站在原地,或坐或立,相顾无言。
楚灵溪慢慢走回窗边,伸手推开一道缝隙。冰冷的夜风立刻钻了进来,拂动她颊边的发丝。她望向远处,凌云殿的方向依旧灯火通明,宛如蛰伏在群山之中的一头巨兽,睁着无数只警惕的眼睛。那光芒在无边的黑暗衬托下,不仅没有带来温暖和安全感,反而透出一种孤悬于危崖之上的紧张与压抑。更远处,青云山脉的轮廓在夜色中沉默地绵延,像一道巨大的、沉默的屏障,但此刻,这屏障似乎也显得不再那么牢不可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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