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春日,总带着几分淅淅沥沥的雨意。雨丝如牛毛般斜斜织下,打在“延州人家”红棕色的木招牌上,溅起细碎的水花,顺着烫金的“延州人家”四个字缓缓滑落,却丝毫没影响店里的热闹。
后厨的灶台前,秦川正掂着沉甸甸的炒勺,手腕轻轻一转,一团金黄的火焰便从锅底腾起,裹挟着油泼面的辣子香和洋芋擦擦的焦香,肆无忌惮地弥漫了整个店面。他额角沁着细密的汗珠,却丝毫不见疲惫,脸上带着从容的笑意,手下的动作麻利娴熟——擀好的面条厚薄均匀,扯开下锅,沸水里翻涌两滚便捞起,沥干水分盛入碗中,铺上焯好的青菜、炸得金黄的豆腐丁,再舀一勺滚烫的辣椒油“刺啦”一声浇上去,瞬间香气四溢。
蒋兰站在收银台后,指尖在扫码机上轻快跳跃,她穿着一身素净的棉麻衬衫,头发松松地挽在脑后,眼角眉梢都带着藏不住的笑意。时不时抬头看向后厨秦川的身影,目光交汇时,两人相视一笑,千言万语都融在这无声的默契里。
店堂里坐满了食客,年轻的上班族埋头嗦着面,额角冒着热气;带着孩子的夫妇耐心地给孩子喂着抿节,眉眼间满是温柔;几位鬓角染霜的老者围坐一桌,喝着陕北的小米粥,聊着家长里短,笑声朗朗。墙角的音响里放着悠扬的陕北民歌,粗犷的调子混着食客的谈笑声、碗筷的碰撞声,汇成一曲热闹的市井交响乐。
这场热闹的背后,是一场悄然落幕的风波。
就在半个月前,那份悬在秦川、蒋兰和蒋明远头顶许久的核查通报,终于有了下文。
那天,秦川正在后厨和面,蒋兰陪着张慧兰择菜,秦峰和蒋玥在整理刚到的陕北小米。督查组的两位工作人员突然登门,没有了往日的严肃,脸上带着几分客气的笑意。他们将一份文件递到秦川手中,上面的字迹清晰明了——经全面核查,关于秦川同志利用职权为亲属维权、违规推进金华山项目的相关举报,查无实据;蒋明远同志、蒋兰同志在项目对接过程中,均严格遵循规章制度,不存在利益输送等违规行为,核查结论:予以了结,不再追究。
短短几行字,秦川却看了许久。他的指尖拂过纸面,心里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只有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
蒋兰凑过来,看到文件上的内容,眼眶倏地红了,握着秦川的手微微发颤。张慧兰放下手里的菜篮子,连连念叨:“太好了,太好了,这下总算清白了。”秦峰和蒋玥也松了口气,脸上露出释然的笑容。
消息传开后,江南省委大院里掀起了一阵不小的波澜。有人惋惜,有人不解,还有人专程跑到“延州人家”,想劝秦川回心转意。
最先来的是蒋明远的老同事,一位在省委工作了数十年的老干部。那天他坐在店里,点了一碗油泼面,吃了两口便放下筷子,看着秦川道:“秦川啊,组织上已经有了明确的态度,你是被冤枉的。山城那边还等着你回去,官复原职是板上钉钉的事,甚至还有更进一步的可能,你真的不考虑?”
秦川给老人添了一杯热茶,笑着摇头:“老领导,谢谢您的好意。我在官场待了这么多年,从基层一步步走到今天,见过太多的勾心斗角,也经历了太多的身不由己。这场风波,让我想明白了很多事。”
他看向窗外,雨丝依旧缠绵,街上的行人撑着油纸伞,步履从容。“我想要的,不是高高在上的职位,不是前呼后拥的排场,而是一家人平平安安,踏踏实实过日子。”
老干部看着他坚定的眼神,叹了口气,没再劝下去。他知道,秦川是个拿定主意就不会轻易改变的人。
而蒋明远的决定,同样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核查结果下来的那天傍晚,蒋明远坐在家属院的藤椅上,晒着夕阳,翻着一本泛黄的旧相册。相册里是他年轻时的照片,穿着笔挺的军装,意气风发。他翻了很久,直到夕阳沉下西山,暮色漫过庭院,才缓缓站起身,走进书房。
灯下,他铺开宣纸,拿起毛笔,一笔一划地写着退休申请。字迹工整,落笔坚定,没有丝毫犹豫。
第二天,他把申请递到了组织部。同事们都来劝他:“老蒋,你这身子骨还硬朗得很,再干个三五年完全没问题,何必急着退?你这一走,我们少了个主心骨啊。”
蒋明远只是摆摆手,脸上带着淡然的笑意:“干了一辈子官场,累了。年轻时为了工作,亏欠家里太多。趁现在还走得动,想陪陪老伴,逛逛山水,享享清福。”
没人知道,他是真的倦了。一场风波,让他看透了宦海浮沉,也让他明白,比起那些虚头巴脑的职位和权力,家人的平安喜乐,才是最实在的幸福。
退休手续办得很顺利。那天蒋明远从单位回来,手里捧着一个红绸包裹的盒子。他把盒子递给秦川,语气郑重:“这是我参加工作时领到的第一枚党徽,跟着我几十年了。我知道你辞职的决定,虽然惋惜,但也支持。以后,就交给你了。不管在什么岗位上,都要记得,做人要清清白白,做事要踏踏实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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