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陕东易家老宅的书房里,灯火如豆。
易中锋枯坐在红木书桌后,手里攥着一份刚送来的报告,上面寥寥数语,写着“延州人家”滋事未果、反被食客群起而攻的经过。他的脸色阴沉得像化不开的墨,握着拐杖的手微微颤抖,胸腔里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这群废物!连个小小的餐馆都搞不定,还让秦川赚足了民心!
就在这时,书桌上的红色座机突然响了起来,尖锐的铃声划破了书房的死寂。易中锋瞥了一眼来电显示,瞳孔骤然收缩,原本紧绷的脊背,竟不自觉地挺直了几分。
他缓缓伸手,拿起听筒,声音里的戾气褪去大半,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郑重:“魏老。”
电话那头,传来一道苍老却依旧洪亮的声音,像洪钟撞在青砖上,振聋发聩:“易中锋,我问你,你还要闹到什么时候?”
易中锋喉结滚动了一下,沉默片刻,才低声道:“魏老,是秦川先动的手,他不该……”
“住口!”魏一中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置喙的威严,“秦川做了什么?他举报易中天以权谋私,有错吗?他力推金华山项目,造福一方百姓,有错吗?倒是你,为了护着一个偏离初心的儿子,动用半生人脉,打压一个为民做主的好干部,你摸摸自己的良心,问问自己,这还是当年那个跟着党闹革命的易中锋吗?”
书房里静得可怕,只有电话那头的呼吸声,和易中锋略显急促的喘息交织在一起。
魏一中如今是燕京政法大学的教授,桃李满天下,治学严谨,风骨凛然。而在数十年前,他和易中锋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一起在黄土高原的沟壑里扛过枪,一起啃着草根树皮熬过漫漫长夜,一起对着鲜红的党旗宣誓,要为穷苦百姓打一个太平天下。后来易中锋扎根陕东办教育,魏一中则投身学界,教书育人,两人虽身处不同领域,却始终守着当年那份革命情谊。
此刻,这位耄耋教授的声音,带着痛心疾首的质问,一字一句,像重锤砸在易中锋的心上。
“我们当年参加革命,是为了什么?”魏一中的声音放缓了些,却依旧带着千钧之力,“是为了让天下的穷人有饭吃、有衣穿、有书读!是为了让老百姓过上好日子!不是让你借着革命的功劳,为家族谋私利,更不是让你凭着几分威望,就可以肆意打压后起之秀!”
易中锋闭上眼,眼前仿佛浮现出当年的场景——黄土坡上,他和魏一中穿着破烂的军装,啃着硬邦邦的窝头,看着远处饥肠辘辘的百姓,眼里满是酸楚。那时候,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一定要让这片土地上的人,都能过上不愁吃穿的日子。
“现在日子好了,你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有花不完的钱财,”魏一中的声音带着一丝怅然,“可你告诉我,这些东西,你吃得完吗?喝得完吗?易家的名声,是你一辈子兢兢业业攒下来的,难道要毁在你手里,毁在易中天的贪念里吗?”
易中锋的肩膀,微微垮了下来。他攥着听筒的手,渐渐松了力道,脸上的阴鸷,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取代,有羞愧,有迷茫,还有一丝深藏心底的动摇。
“秦川是个好苗子。”魏一中的声音,终于柔和了几分,带着几分期许,“他从基层一步步走上来,不贪不占,心里装着老百姓。这样的干部,是国家的栋梁,是百姓的福气。你不能因为一己私怨,就毁了他。易中锋,收手吧。”
“收手……”易中锋喃喃自语,像是在问魏一中,又像是在问自己。
这些日子,他被怒火和家族荣辱冲昏了头脑,只想着报复秦川,却从未想过,自己做的这些事,到底对不对得起当年的誓言,对得起那些受过易家恩惠的百姓。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魏一中的声音再次传来,带着一丝疲惫,却也带着一丝恳切:“中天的错,该怎么罚就怎么罚。恒隆高中的违规收废,该怎么退就怎么退。你年纪大了,好好颐养天年,别再插手这些事了。不然,你这辈子的清誉,就真的要毁了。”
说完,魏一中便挂了电话。
忙音“嘟嘟”地响着,易中锋却久久没有放下听筒。他坐在书桌后,望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浑浊,脸上的表情变幻不定。
书房里的烛火,随风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良久,他缓缓放下听筒,靠在椅背上,发出一声悠长而沉重的叹息。
窗外的风,似乎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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