督导组的核查通报，像一块巨石砸进山城官场的深潭，激起千层浪。
经过连日约谈、材料核验，针对秦川的数项指控，竟有三条被初步坐实。其一，工作作风问题，联名干部的证词、会议录音片段相互佐证，认定他在扫黑攻坚阶段，行事急躁、言辞粗暴，多次当众斥责下属，缺乏对同事的尊重，确实存在独断专行、不善于团结班子的短板；其二，生活作风不严谨，那张他搀扶姚星河的照片，虽无实质性暧昧证据，但结合宴请由企业老板买单的事实，被定性为“场合不当、行为失范”；其三，关于任人唯亲的指控，虽未直接认定李莫愁任职存在违规，但指出秦川在推荐李莫愁时，未充分公示其任职考量，程序上存在瑕疵，难免引人非议。
通报一出，周建林及其背后的势力，立刻发起了全面反扑。
京城西山会馆的包厢里，红木圆桌旁围坐着几位鬓发斑白的身影，皆是在京里颇有分量的人物。周建林一身熨帖的西装，却刻意收起了平日里的倨傲，坐在主位旁的椅子上，说起秦川时，声音哽咽，眼眶泛红。他从“扫黑工作搞一言堂”说起，细数秦川如何“听不进不同意见”，如何“当众辱骂下属致其精神失常”，又拿出那张经过放大的照片，红着眼眶控诉秦川“生活作风轻浮，有损干部形象”，说到李莫愁调任一事，更是捶着桌子，痛心疾首道：“他这是把山城的政法系统，当成了自己的私人地盘！我们这些想踏踏实实做事的，稍有不从，就被他扣上‘黑恶保护伞’的帽子，实在是寒心啊！”
他说到痛处，竟真的落下泪来，掏出帕子捂着眼，肩膀微微颤抖，那副委屈愤懑的模样，听得满座大佬义愤填膺。
“简直是目无组织！”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重重拍了下桌子，“扫黑除恶是国策，但也不能由着他这般胡来，把地方官场搅得鸡犬不宁！”
“作风问题就是原则问题，程序瑕疵背后，难保没有利益输送！”另一位穿着唐装的大佬沉声附和，“这样的干部，留在领导岗位上，只会贻害无穷！”
包厢里的气氛愈发凝重，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皆是对秦川的声讨。末了，几位核心人物交换了个眼神，最终敲定了主意——由他们联名，向相关部门提交一份建议书，措辞严厉地要求对秦川撤职查办，彻查其在山城任职期间的所有问题。
这份带着大佬们意志的建议书，以极快的速度，传到了督导组的案头。
与此同时，山城这边的反扑，已是铺天盖地。本地的自媒体账号，一夜之间冒出数十篇匿名文章，将督导组的初步结论无限放大，把秦川描绘成“作风霸道的酷吏”“任人唯亲的官僚”，甚至编造出“秦川打压异己、垄断政法资源”的谣言。一些与周建林交好的区县干部，更是借着汇报工作的名义，跑到市委、市政府煽风点火，声称“秦川的强硬作风已经影响到山城的稳定发展”，呼吁“调整扫黑工作的领导班子”。
实质性的掣肘更是接踵而至。秦川部署的扫黑线索摸排工作，突然处处碰壁——基层派出所上报线索的效率大幅下降，理由是“需层层审核、避免出错”；市财政局对扫黑专项经费的审批，迟迟不予通过，称“要等督导组核查结束，再统筹安排”；就连之前主动配合警方的一些企业，也突然改口，对黑恶势力的相关问题三缄其口，显然是收到了风声。
周建林彻底撕下了伪装，以“受害者”和“正义举报者”的身份，频频出现在公众视野。在接受督导组问询时，他声泪俱下地控诉秦川“打击报复”；私下里，他更是召集那些联名干部聚餐，酒桌上拍着胸脯保证：“督导组已经定性，京城那边也发了话，秦川翻不了天了，等这阵风过了，咱们该怎么干，还怎么干。”
酒过三巡，有人小心翼翼地问起那位市委办公厅的女干部，周建林的眼神瞬间冷了下来，撂下一句“她病了，就该好好养病”，便不再多言。没人敢追问，这位曾是他情妇的女干部，如今是真疯，还是假疯。
而秦川的办公室，此刻已是门可罗雀。往日里络绎不绝的汇报者，如今都绕着道走；就连一些曾经支持他扫黑的同事，也开始刻意保持距离，生怕被贴上“秦川同党”的标签。秦川站在窗前，看着楼下空荡荡的走廊，指尖的香烟燃到了尽头，烫得他手指一缩。
桌上的电话突然响起，是李莫愁打来的，声音里带着怒火：“秦书记，基层的线索全被卡住了，周建林那帮人，摆明了是要把咱们往死里逼！”
秦川掐灭烟蒂，声音沙哑却沉稳：“别急。他们越是跳得欢，越说明心里有鬼。坐实的三条，我认，也会向组织做检讨。但扫黑这件事，绝不能停。”
他挂了电话，翻开桌上的卷宗，里面是李莫愁刚整理出来的，周建林与刀疤强的资金往来疑点。窗外的天色越来越暗，一场更大的风暴，正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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