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东省延安市,路遥故里的黄土塬被冬阳镀上一层沉郁的土黄。秦山蹲在新砌的砖瓦房门槛上,烟卷燃到了指尖才猛地回神,烫得他甩了甩手,目光却死死盯着墙上那张全家福——照片是去年春节拍的,居中的秦川穿着便装,眉眼间带着几分疲惫,却依旧难掩官场上的沉稳,而他和两个哥哥站在两侧,衣角还沾着未抖净的黄土,笑容里藏着几分局促。
秦川并没有三年不回家,每年春节都会挤时间回黄土塬待上两天。可每次回来,除了寒暄几句家常,便是反复叮嘱“做人要本分,不能借着他的名头惹事”。秦山不止一次在饭桌上提过家里的难处:二哥常年卧病在床,药费像座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大山;三哥的娃要上学,学费凑得捉襟见肘。秦川听得认真,却只是叹口气,说“公家的规矩不能破”,临走时留下的钱,对于家里的开销来说不过是杯水车薪,更别说动用关系帮衬。久而久之,秦山心里的期盼慢慢变成了怨怼,觉得弟弟当了大官就忘了本,忘了黄土塬上还在受苦的亲人——明明有能力帮衬,却偏偏“铁面无私”,连自家兄弟都不肯周全。
去年春天,京城沈家的人突然找上门,打破了黄土塬的沉寂。西装革履的沈明远递上厚厚的红包,笑得和善又精明:“秦大哥,您弟弟是栋梁之才,我们想跟您合作开公司,您当法人,啥也不用干,每年分几十万,让兄弟们都过好日子。”
秦山一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钱,起初还有些犹豫,可沈家人摸准了他的心思——一边源源不断地送来米面油和慰问金,把他的两个哥哥也照顾得妥帖,一边拍着胸脯保证:“您放心,公司接的都是正规政府工程,有您弟弟这层关系,没人敢为难。”看着家里的困境,想着两个哥哥的难处,再对比秦川的“吝啬”与“刻板”,秦山终究没抵住诱惑,在沈家人递来的空白合同上,重重摁下了红手印。
接下来的日子像做梦一样不真实。沈家人带着他出入各种应酬场合,酒桌上的干部们一口一个“秦总”,敬的分明是“秦川哥哥”的身份。秦山看不懂那些密密麻麻的文件,只知道在沈家人的指引下签字,然后就有厚厚的现金被送到家里。土坯房换成了砖瓦房,二哥的药费有了着落,侄子也穿上了崭新的校服,秦山一度觉得,这是自己这辈子离好日子最近的时刻。可夜深人静时,他总觉得心里发慌——那些看不懂的合同、那些过于热情的干部、那些来路不明的现金,怎么看都透着不地道,可他已经骑虎难下,只能抱着“有弟弟兜底”的侥幸,一天天硬撑着。
直到上个月,电视里的一条新闻让他如遭雷击:秦川带队查处了一批违纪违法案件,沈家的核心人物沈浩宇因涉嫌官商勾结、行贿罪被正式立案调查。秦山连夜找到沈明远,想要退出公司,可对方却瞬间变了脸,语气冰冷又带着威胁:“秦大哥,现在想撤?晚了!你是公司法人,所有签字画押的文件都在,真要查下来,你跑不了!”
沈明远的话像一盆冰水浇在秦山头上,他这才如梦初醒,原来自己从头到尾都只是沈家的一枚棋子。可他没料到,沈家的反击来得如此迅猛且狠辣——他们根本没给他周旋的余地,而是直接整理了秦山作为公司法人期间,参与贿赂干部、违规承揽工程的全部证据,以“实名举报”的形式,直接递交给了省城纪检监察机关。
举报材料里,既有秦山签字的违规合同、收取分红的银行流水,还有他参与行贿应酬的照片和录音。沈家在举报信中刻意强调:“秦山多次声称其行为得到弟弟秦川默许,凭借秦川的职务影响获取工程资源,恳请纪检机关严肃查处,还市场公平正义。”
消息传到黄土塬时,秦山正在给二哥煎药。看着手机里老同事发来的“沈家举报你”的消息,他手里的药罐“哐当”一声摔在地上,滚烫的药汁溅在脚背上,疼得他直咧嘴,却浑然不觉。他瘫坐在门槛上,望着茫茫黄土塬,终于明白沈家的如意算盘——他们举报的是他秦山,真正的目标却是秦川。一旦他这个“法人哥哥”的违法事实坐实,即便秦川没有直接参与,也难逃“监管不力”“家风不正”的追责,沈家这是要借他的罪,拉秦川下马,为沈浩宇报仇。
风卷着沙尘掠过黄土塬,秦山的脸被吹得生疼。他想起自己签字时的贪婪,想起沈家的威逼利诱,想起弟弟每次回家时那句“要守规矩”的叮嘱,悔恨像潮水般将他淹没。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的名字已经和“违法犯罪”绑在一起,而这张由沈家织就的网,正朝着千里之外的秦川,迅猛收紧。一场裹挟着亲情、利益与阴谋的风暴,已然成型,即将席卷省城的官场。
喜欢南北中原请大家收藏:(www.suyingwang.net)南北中原三月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