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航是孤独的。船只在无垠的黑暗海面上划开一道转瞬即逝的白色尾迹,如同用橡皮擦在墨色画布上涂抹,很快又被涌动的海水抚平。船舱内,大部分区域都陷入了为节约能源而设的、低照度的夜间模式,只有核心工作区和导航台亮着稳定的冷光。
内层安全室里,沈清欢没有睡意。那微弱却顽固的1.12Hz震动,像一只藏在船体深处的、冰冷的节拍器,持续敲打着她的感知边缘。系统的映射进度在持续分析这新现象的过程中,缓慢而坚定地爬升到了59.1%。
她能感觉到,随着进度逼近60%,系统内部那种“整合”与“理解”的进程正在加速。之前那些抽象的非语言意象,开始变得更加具体,甚至偶尔会以极其简短的、意义不明的符号或几何片段,在她意识的“视觉”区域闪现。这些闪现毫无规律,转瞬即逝,却带着一种异样的清晰感。
她尝试记录这些片段。有的是一个旋转的、由无数细小光点构成的多面体;有的是一段扭曲的、首尾相接的线条,仿佛在描述一个无法闭合的环;还有的,仅仅是某种……“冰冷的注视感”。
这些都与“残骸”或“种子”有关吗?还是系统自身架构在映射过程中的某种“显影”?
为了更集中地探索,沈清欢尝试进行了一次主动的“深度连接”。她闭上眼睛,将注意力完全内收,不再通过屏幕和数据流与系统互动,而是直接触碰那存在于她意识深处的、越来越活跃的“存在”。
起初是一片混沌的、高速流动的数据背景噪音。然后,她“看”到了那个正在构建的“基础信息框架”模型。它不再仅仅是抽象的概念,而是以一种动态的、多维的光影结构呈现在她的“眼前”。代表“秩序”的部分是稳定、对称的冷色调几何体;代表“能量流动/转换”的部分是流淌的、变幻的暖色光带;而代表“信息承载/结构”的部分,则是无数闪烁的、节点之间有着纤细光线连接的星点网络。
在这个模型的中心,有一个模糊的、不断轻微脉动的区域,散发着与那1.12Hz震动同源的、极其微弱的“信号”。那应该就是模型对“种子”当前状态的模拟。
沈清欢将意识“聚焦”于那个脉动区域。一瞬间,她仿佛被拉入了一个极其微观又极其宏大的视角。她“看”到那些代表“秩序”的几何体,在以一种极其缓慢、但精确到令人心悸的节奏,进行着微不可察的调整和重组。每一次调整,都伴随着模型中代表“环境背景能量”的光带被极其微量地汲取、转化,然后固化为几何体结构的一部分。
这就是霜花“生长”的微观本质?一种在极低能量水平下,依靠自身蕴含的“秩序蓝图”,从环境中“窃取”能量,进行自我维持和缓慢演化的过程?
她还想看得更清楚,但一股轻微的眩晕和疏离感袭来。深度连接消耗巨大,且她的意识似乎还无法完全适应这种纯粹的、非感官的信息交互模式。她退了出来,睁开眼睛,回到安全室昏暗的灯光下,额角已渗出细密的汗珠。
映射进度在她这次深度连接后,跳动了0.4%,达到了59.5%。
就在这时,那持续不断的1.12Hz震动,忽然出现了一次极其短暂但清晰的“变奏”——频率瞬间提升到约1.15Hz,持续了约三秒,然后恢复原状。振幅也同时有微弱的增强。
系统立刻捕捉并记录了这一变化。同时,沈清欢注意到,模型中心那个脉动区域的模拟信号,也同步出现了完全对应的频率和强度起伏。
不是巧合。系统的模型,在实时反映“种子”的真实状态!甚至比物理传感器更敏锐地捕捉到了这次微小的“变奏”!
她立刻查看隔离舱的直接监控数据。温度、电磁场、可见光影像……所有常规传感器都没有记录到任何异常。只有那个高灵敏度振动传感器,记录到了与系统模型同步的频率波动。
这说明什么?系统的“理解”模型,已经能够捕捉到“种子”状态中,那些连精密物理仪器都难以察觉的、更深层次的细微变化?这已经超越了数据分析,近乎一种……“共感”或“模拟推演”?
沈清欢感到一阵混合着兴奋与不安的战栗。她将这个发现和分析立刻报告给了顾沉舟。
几分钟后,顾沉舟来到了安全室。他听取了沈清欢的详细描述,仔细查看了系统模型的动态变化记录和振动传感器的数据对比。
“模型的敏感度超过了物理传感器……”顾沉舟沉吟,“这意味着,你的系统构建的这套‘理解框架’,可能触及了现象更本质的层面。物理传感器测量的是表观参数,而你的模型……可能是在模拟其内在的‘信息动力学’。”
他看向沈清欢,目光复杂:“这能力非常宝贵,但也非常危险。清欢,你确定这种深度连接对你自身没有负面影响?刚才你脸色不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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