γ点房间里的光线被调节到最适合长时间注视屏幕的柔和冷白色。沈清欢坐在终端前,面前多块显示屏上流淌着不同维度的数据:原始的波形图、经过滤波和增强的频谱瀑布图、信号强度随时间变化的衰减曲线、以及系统根据已有数据构建的多个预测模型。
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日常意义。她和技术组“牧羊人”的通讯窗口持续开启着,交换着复杂的数学公式、代码片段和分析中间结果。偶尔有短暂的语音交流,也全是高度专业和技术性的术语。
任务目标明确:基于信号衰减特征,尤其是最后几次爆发的数据,构建尽可能精确的数学模型,外推预测信号强度归零——也就是完全消失——的时间点。
然而,这项工作远比想象中困难。
信号衰减并非平滑的指数曲线。它呈现出一种古怪的、阶梯式的下降,夹杂着偶尔小幅度的反弹或平台期。每一次爆发之间的间隔虽然在总体趋势上拉长,但波动很大,似乎受到某些未被观测到的内部或外部因素干扰。
“信号源的‘活性’变化不是线性的,更像是一个多因素耦合的复杂动力系统在走向崩溃。”牧羊人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传来,带着运算过载的轻微嘶哑,“我们尝试了多种非线性拟合模型,包括带随机扰动的指数衰减、多相衰减、甚至是某些描述非平衡态相变的方程,但拟合优度都不理想。关键参数的物理意义也难以解释。”
沈清欢盯着屏幕上一条根据最新模型绘制的预测曲线。曲线在代表“现在”的时间点后,向下延伸,最终与横轴(零强度线)相交。但不同的模型给出的交点时间散布在一个相当宽的范围内,从未来的十二小时到四十小时不等。
“不确定性太大。”沈清欢摇头,声音因为长时间专注而略显干涩,“我们需要更本质的约束条件。信号的爆发,除了强度衰减和间隔变化,波形结构本身的变化趋势呢?你之前提到向低能高熵态漂移,这个‘漂移’的速度是否恒定?或者,有没有发现波形中某些特定频率分量或模式的消失是有序的?”
“正在分析。”牧羊人回答,“但波形结构异常复杂,每次爆发都像是一个独立的高维‘指纹’。降维处理后,向量在相空间中的轨迹确实显示出向某个区域汇聚的趋势,但这个‘吸引子’区域本身也在缓慢移动和扩散,轨迹并非简单的收敛。我们正在尝试用流形学习和拓扑数据分析工具,看能否提取出更稳定的特征演化序列。”
流形学习、拓扑数据分析……这些已经是相当前沿和抽象的数据科学工具。沈清欢意识到,他们面对的,可能是一种人类现有科学框架难以完全描述的现象。这让她心头那份不安的阴影更加浓重。
她将注意力转回自己面前的系统界面。在持续的数据分析和模型构建过程中,系统似乎也在进行着某种自我优化和调整。它不再仅仅是执行她的指令,而是开始提供一些基于底层数据模式识别的、近乎“直觉”的提示。
【检测到信号强度衰减曲线中,存在三个微弱的周期性扰动叠加信号,周期分别约为8.5小时、3.2小时和1.1小时。扰动幅度随时间递减。】系统忽然在她意识中提示,同时将一个滤波后的、去除了主要衰减趋势的残差曲线图显示在屏幕上。
周期性扰动?沈清欢精神一振。这意味着信号衰减过程可能受到某些周期性因素的影响,比如……环境温度变化?能量供给波动?或者,是“货物”内部某种尚存的、周期性的生理或物理过程?
“牧羊人,检查一下,在信号记录期间,疗养院内部是否有已知的周期性环境参数变化?比如中央空调换气、备用电源切换、甚至人员换班周期?”沈清欢立刻提出。
通讯那头传来快速敲击键盘的声音。片刻后,牧羊人回复:“查询中……疗养院的公共区域空调系统确实有每日两次的功率调整,间隔约12小时,但时间对不上。内部医疗区域是独立恒温恒湿控制。备用电源切换周期不固定。人员排班……没有明确规律。等等……有一个发现:疗养院西侧区域(信号源大致方位)的医疗废物集中处理车,在样本采集期间,大约每8小时清运一次。时间点……与你的8.5小时周期有粗略对应。”
医疗废物清运?这听起来像是一个外部事件,但也许能通过震动、气流或电磁干扰对精密的监测设备或“货物”本身产生微弱影响?
“另外两个短周期呢?1.1小时和3.2小时。”沈清欢追问。
“正在比对……暂时没有发现明显的、公开记录中的匹配事件。”牧羊人顿了一下,“会不会是‘货物’内部的过程?某种……残余的节律?”
沈清欢盯着那三条周期线。1.1小时和3.2小时,这不像常见的人为或环境周期。如果是内部节律,那意味着即使在这种剧烈的“衰减”和“不稳定”状态下,“货物”内部可能仍然存在着某种残存的、顽固的周期性活动。这种活动正在随着整体崩解而逐渐减弱(扰动幅度递减),但尚未完全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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