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海豚湾”的过程,低调而高效,带着一种属于秘密行动的、近乎刻意的平凡。
没有盛大的告别,没有多余的叮嘱。在模拟实境测试通过后的次日清晨,天光未亮,沈清欢便在一名“深潜”小组后勤人员的陪同下,通过基地一条不显眼的侧通道,登上了一辆外表普通的民用商务车。车窗玻璃是特殊处理过的单向透视材质,内部则配备了基础但可靠的生命维持监测设备和加密通讯终端。
苏见雪在通道口与她简单握手道别,眼神依旧是职业性的冷静,只多说了一句:“定期生理数据回传不可中断,如有任何异常感知或系统波动,立即通过安全通道报告。”
顾沉舟没有出现。但沈清欢知道,他已经在L城,或者至少在前往L城的另一条路径上。作为“深潜”小组的前线指挥,他需要在目标区域提前完成布局和风险评估。他们将在L城,以新的身份和关系模式汇合。
商务车在黎明前的薄雾中悄然驶离“海豚湾”所在的私人岛屿,通过一座隐蔽的桥梁与大陆公路网连接。车程漫长而沉默,司机是个面容普通、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除了确认行程节点外一言不发。沈清欢靠在舒适的座椅上,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逐渐被晨光照亮的异国风景——茂密的热带植被、偶尔闪过的简陋村落、繁忙起来的高速公路……这一切都与“海豚湾”那个高度控制、纯净无菌的环境形成了鲜明对比,带着一种粗糙而旺盛的生命力,也让她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正重新驶入那个复杂、喧嚣、充满未知的“正常”世界。
她的新身份文件、信用卡、一部经过特殊改装和加密的智能手机、几套符合“独立研究员”身份的换洗衣物、以及一些不起眼但可能用上的小工具(如高灵敏度录音笔、微型摄像头、多功能数据接口等),都放在手边一个看似普通的旅行袋里。她再次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自己的新身份:沈青,二十九岁,美籍华裔,斯坦福大学生物信息与伦理学交叉学科博士,目前受“太平洋未来科技伦理观察中心”(一个真实存在但规模很小的中立智库)资助,进行为期一年的独立研究,重点关注亚洲地区脑机接口与神经增强技术的商业化伦理边界。
这个身份经过精心构建,有据可查,但又足够边缘和学术化,不容易引起过度关注,也给她接近目标会议和人物提供了合理的借口。
漫长的车程后,他们抵达一个区域性民用机场。司机将她送至一个指定的VIP通道入口,递给她一张机票和登机牌,便驾车离去,全程没有多余交流。
接下来的航程同样低调。她乘坐的不是专机,而是一架普通商业航班的经济舱,座位靠窗。邻座是一位带着孩子的中年妇女,全程忙于照顾哭闹的幼儿,无暇他顾。沈清欢戴上降噪耳机,假装闭目养神,实则让系统全面感知着机舱环境。
【环境扫描:商业航班标准环境。乘客情绪光谱分布广泛,以期待(旅行)、疲惫(工作)、无聊(长途)为主。未检测到针对宿主的持续性恶意关注或异常能量扰动。机体运行状态正常,外部电磁环境平稳。】
系统如同最忠诚的哨兵,持续报告着安全状况。沈清欢也悄然启动情绪模块,将感知范围控制在周围几排座位。她能“感觉”到前排商务人士对航班延误的烦躁,后排情侣间的甜蜜与低语,斜对面老人独自旅行的平静与一丝落寞……这些真实的、未经雕琢的情绪流,比“拟真训练区”里那些演员模拟的更加鲜活、复杂,也更具“噪音”。她需要练习在这种真实噪音中,保持注意力的聚焦和判断的清晰。
【提示:真实社交环境情绪信息熵远高于受控测试环境。建议:开启‘背景情绪噪音过滤’模式,仅对高强度、异常或针对宿主的情绪信号进行高亮标记,以降低认知负荷。】
沈清欢采纳了建议。立刻,那些纷杂的、如同彩色烟雾般弥漫的情绪感知变得柔和、模糊,退居背景。只有当空乘人员经过时,他们职业化微笑下隐藏的一丝航班延误带来的工作压力才被轻微“高亮”;或者当斜后方一名乘客似乎多次将目光投向她的方向时,一丝不易察觉的、混合着好奇与评估意味的情绪波动才被捕捉并标记。
这只是初步的练习。她知道自己需要尽快适应这种在真实人群中“隐身”又“洞察”的状态。
航班经停一次,最终在当地时间傍晚时分,降落在L城国际机场。
湿热的海风混着航空燃油和人群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包裹了沈清欢。灯光璀璨的航站楼,熙熙攘攘的各色旅客,喧哗的多国语言……感官信息如同潮水般涌来。她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让系统辅助过滤掉那些过于强烈的、非关键的感官刺激,将注意力集中在按照标识提取行李、通过海关、寻找出口这一系列流程上。
她的护照和签证顺利通过检查,海关官员只是例行公事地询问了来访目的(回答:学术会议),便盖章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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