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三章 惊蛰闻雷,签落新泥
惊蛰的雷声裹着雨,在天边滚了整整一夜。苏清圆坐在窗下翻晒去年的稻种,指尖捻开一粒饱满的谷粒,潮湿的空气里混着泥土的腥气,还有院角桃树抽芽的清嫩——这雨下得正是时候,阿婆说“惊蛰雨,贵如油”,地里的墒情够了,就该下种了。
“清圆,你看这芽!”林薇薇举着根泡在水里的绿豆,凑到她眼前。绿豆胖得裂开了缝,露出点嫩黄的芽尖,像只蜷着的小虫子。“阿婆说泡三天就能发成豆芽,炒着吃比肉还香!”她把绿豆扔进陶盆,溅起的水花打在窗纸上,晕开小小的湿痕。
院门外传来木屐踩水的“啪嗒”声,陈默扛着锄头从雨里钻进来,蓑衣上的水珠顺着草绳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积成小小的水洼。“后坡的地翻过了,”他把锄头往墙角一靠,声音被雨声衬得有些闷,“雨一停就能撒谷种,我留了半亩地,你说种点什么好?”
苏清圆放下谷粒,看着他湿透的裤脚——裤管卷到膝盖,小腿上沾着新翻的泥,像抹了层油亮的酱。“种点豌豆吧,”她想起去年春天的豌豆尖,清炒时带着点甜,“你不是爱吃豌豆焖饭吗?”
陈默的耳尖在雨雾里泛了红,从怀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半袋炒瓜子,壳上还沾着点盐粒。“昨天去镇上换的,”他往苏清圆手里倒了些,“王婶说新炒的瓜子香,能提神。”瓜子壳磕开时的脆响,混着窗外的雷声,倒像在给这雨天打拍子。
林薇薇抢过瓜子往兜里塞,忽然指着院角喊:“快看!桃花骨朵!”桃树的枝桠上果然鼓着些褐绿色的苞,被雨水打湿后,像裹了层透亮的蜡。她蹦跶着去搬梯子,“我要摘朵下来画!阿婆说惊蛰见花,一年都顺当!”
“别爬高!”苏清圆一把拉住她,“雨天地滑,摔着怎么办?”她转身对陈默说,“你去折枝低的,让她画个够。”
陈默应着去了,雨丝斜斜地打在他背上,蓑衣的草叶被压得弯弯的。他选了根离地面最近的枝桠,小心地折下带苞的一段,回来时发梢滴着水,却把花枝护得好好的,没让雨打落一片苞叶。“这枝苞多,”他把花枝递给林薇薇,“够你画到雨停了。”
林薇薇立刻趴在八仙桌上,铺开画本就画。笔尖沾着刚调的赭石,在纸上勾勒花苞的轮廓,忽然抬头问:“清圆,桃花蕊该用什么颜色?”
“用胭脂调点藤黄,”苏清圆凑过去,拿起她的笔示范,“你看,这样晕开,像藏着点粉光。”她的指尖碰到林薇薇的手背,两人都往回缩了缩,却在看画纸上的花苞时笑了——这雨里的春,连笔尖都带着点黏糊糊的暖。
阿婆披着油布从仓房出来,手里捧着个陶瓮:“把这袋草木灰撒到地里,能壮苗。”她看着陈默沾泥的裤脚,往灶间喊,“我炖了姜汤,等下都喝碗,别受了寒。”
陈默接过陶瓮,忽然往苏清圆手里塞了个布包:“刚在坡上捡的,你看看。”布包里是几块椭圆的石头,被雨水洗得干干净净,上面天然带着些浅褐色的纹路,像幅幅小画。“这块像桃花,”他指着其中一块,“你留着压画纸。”
苏清圆捏着那块“桃花石”,石面凉丝丝的,却能感觉到他掌心的温度。她想起去年他捡的暖玉,也是这样,藏在怀里焐热了才给她。这雨天的石头,倒比玉还实在些。
雷声又滚过天边,雨势却小了些,变成细密的雨丝,斜斜地织着。陈默扛起锄头要去撒草木灰,苏清圆拎起墙角的斗笠追出去:“戴上,别让雨淋着头。”斗笠的竹篾蹭过他的耳朵,他忽然转头,目光撞进她眼里,像两滴落在新泥里的雨,漾开圈圈涟漪。
“等我回来,”他低声说,“给你带野荠菜。”
林薇薇举着画本趴在窗边,看着两人在雨里的身影,忽然拿起笔,在画纸角落添了两个小小的人,一个扛着锄头,一个举着斗笠,背景是蒙蒙的雨和鼓着苞的桃树。“今天的签到叫‘雨里种春’,”她笔尖一顿,又添了朵小小的桃花,“阿婆说,雷声是给种子喊加油呢。”
灶间的姜汤炖得咕嘟响,姜香混着红糖的甜,在雨雾里漫开来。阿婆坐在灶前添柴,火光映着她的白发,像落了层雪。“默小子打小就实诚,”她忽然开口,“那年你发高热,他冒雨跑了三里地去请郎中,回来时鞋都跑掉了一只。”
苏清圆往灶里添了块松节,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她脸颊发烫。她想起那个雨夜,陈默浑身是泥地守在她床边,手里攥着郎中开的药,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这些藏在岁月里的暖,像此刻的姜汤,看着辛辣,喝下去却从胃里暖到心里。
雨停时,天边透出点微光,像被谁在云层上戳了个洞。陈默踏着新泥回来,裤脚沾满了草屑,手里却捧着半筐野荠菜,碧绿地闪着水光。“够包顿饺子了,”他把荠菜往石桌上一放,忽然从怀里摸出朵刚开的蒲公英,嫩黄的花瓣沾着雨珠,“路边摘的,说能醒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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