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霜凝檐角时,梅香落砚台
小雪节气刚过,檐角的冰棱又厚了几分,像谁在檐下悬了串透明的玉簪。苏清圆正坐在窗下磨墨,砚台里的墨锭转得匀了,墨香混着窗外飘来的冷意,在屋里漫开。林薇薇趴在对面的八仙桌上,手里转着支狼毫笔,鼻尖快凑到画纸上了——她在画昨日雪后初晴的院景,笔尖蘸着刚调好的石绿,正勾描竹篱笆上的残雪。
“清圆,你看这竹子的影子,我总画不出风吹的感觉。”林薇薇把笔往砚台边一搁,气鼓鼓地戳着画纸,“明明看着是斜的,画出来就像被人掰弯了似的。”
苏清圆放下墨锭,凑过去看。画纸上的竹影确实僵硬些,她伸手拿起笔,指尖蘸了点淡墨,在竹影边缘轻轻晕染:“你看,影子的边缘要虚一点,像被风扫过似的,留些飞白才灵动。”笔尖在纸上扫过,原本板正的墨线顿时有了流动的气意。
林薇薇眼睛一亮,刚要抢过笔,院门外忽然传来“哐当”一声,像是木柴落地的响动。陈默扛着半捆柴从雪地里走进来,肩上的柴捆歪了歪,他腾出一只手往身后扶,袖口沾着的雪沫落在门槛上,化成小小的水痕。“阿婆说灶膛的柴快烧完了,我去后坡劈了些。”他把柴捆往墙角一放,呼出的白气在鼻尖凝成雾,“你们在画什么?”
“画竹子!陈默哥你看,清圆姐画的影子会动呢!”林薇薇举着画纸凑过去,差点撞翻他手里的斧头。陈默伸手扶了她一把,目光落在画纸上,忽然指着竹篱角落:“那里漏了只麻雀,昨天我劈柴时看见的,蹲在篱笆上啄雪。”
苏清圆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漏了处空白。她刚要提笔补画,陈默已经转身往外走:“我去把柴劈了,等下烧火暖和。”他的斧头落在木柴上,发出“咚咚”的闷响,节奏匀得像钟摆,在安静的院里荡开。
林薇薇咬着笔杆偷瞄:“清圆姐,陈默哥是不是看你的画比看我画的认真?”她忽然压低声音,“他刚才扶我的时候,眼睛还盯着你的墨痕呢。”
苏清圆脸颊微热,刚要说话,阿婆披着厚棉袄从里屋出来,手里捧着个陶瓮:“清圆,把这坛梅酒埋到梅树下吧,去年酿的该封土了。”陶瓮上贴着张红纸,写着“冬酿”二字,酒气混着梅香从坛口的缝隙里钻出来,清冽又温醇。
“我去吧。”陈默不知何时劈完了柴,擦了擦手上的木屑走过来,接过陶瓮时手指碰到苏清圆的手背,两人都顿了一下,像被灶膛里的火星烫了似的。“后坡的梅树今年结了花苞,埋在那里正好。”他抱着陶瓮往院外走,脚步踩在雪地上,留下深深的脚印。
苏清圆跟着出去时,看见他正蹲在一株老梅树下挖坑。梅枝上缀着星星点点的花苞,裹着层薄雪,像撒了把碎玉。“阿婆说,冬酿埋在梅树下,来年开封时会带着花香。”陈默用铲子把雪拨开,冻土被挖开个浅坑,“你要不要试试?”
她接过铲子,冻土硬得很,没挖几下就手酸了。陈默从她手里拿过铲子,三两下就挖好了坑:“还是我来。”他把陶瓮放进去,往周围填雪,忽然从怀里摸出个红绳系着的小木牌,上面刻着个“圆”字,“阿婆说埋酒时放个牌子,来年好找。”他把木牌系在梅枝上,红绳在白雪里晃了晃,像点醒目的朱砂。
苏清圆看着那木牌,忽然想起去年酿这坛酒时,陈默蹲在灶边帮她烧火,火星溅到他手背上,他都没吭声。那时她还笑他傻,他只说“火不旺,酒不香”。
“埋好了。”陈默拍了拍手上的雪,忽然往远处指,“你看那边,林薇薇在偷摘屋檐的冰棱玩。”
果然,林薇薇正踮着脚够檐下的冰棱,手里已经攥了好几根,像举着透明的短剑。阿婆站在廊下喊:“当心摔着!那冰棱凉,别攥太久伤手!”
陈默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个东西,往苏清圆手里塞:“给你的。”是块暖玉,被他揣得温热,雕着朵小小的梅花,花瓣上还沾着他的体温。“前几日去镇上,看见玉铺在雕这个,想着你磨墨时能暖手。”他说完就转身往回走,耳尖红得像梅枝上的花苞。
苏清圆握着暖玉站在梅树下,看他的背影消失在院门后,忽然发现刚才他埋酒的地方,雪地上落了片梅花瓣——不知是风刮的,还是他不小心碰掉的。她弯腰捡起来,夹进林薇薇摊在石桌上的画本里,正好压在那片会动的竹影旁。
灶膛里的火又旺了起来,陈默劈好的柴在火里“噼啪”作响,把屋里烘得暖融融的。林薇薇举着冰棱冲进来说:“清圆你看,这冰棱能当镜子!”阿婆在旁边笑她“疯丫头”,手里却在给她缝手套。
苏清圆摩挲着手里的暖玉,墨香、梅香、柴火气混在一起,像被时光酿成了酒。她忽然明白,那些藏在柴米油盐里的在意,那些说不出口的惦记,就像这坛埋在梅树下的酒,不用急着开封,岁月自会让它慢慢醇,慢慢甜。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