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底的秦岭,夜风已如刀锋。
武关东南三十里,一处背风的山坳里,没有任何篝火,只有影影绰绰的人影在黑暗中沉默地集结、检查装备。两千余名欧越军士,甲胄外罩着深色粗麻布,脸上涂抹着黑泥,如同从地狱爬出的幽灵。他们是从白起两万精锐中再次筛选出的“先登死士”,装备最精良,心志最悍勇,也最不惜命。
白起站在一块突出的岩石上,同样一身暗色轻甲,黑色的披风在风中纹丝不动。他手中握着一枚温润的玉佩——那是三天前,一个自称关中商贾的人,在队伍于山中一处隐蔽水源休整时,“恰好”遇见,并“遗落”在他亲兵面前的。玉佩背面,刻着一个极小的“贲”字,还有一道新鲜的刻痕,指向武关方向。
几乎同时,暗卫潜伏在秦地最深处的“钉子”,用约定方式传来确认信息:武关副将孟贲,其独子因卷入咸阳公子党争,被下狱论死。孟贲多方奔走无果,心生怨望。猗顿与陈平主持的银弹攻势,有一发恰好击中了此人软肋。重金许诺,加上欧越承诺破关后尽力营救其子,孟贲已同意作为内应。
条件很简单:今夜子时三刻,关城南侧一段由他心腹把守的城墙,悬下绳梯,并趁巡哨间隙,悄悄打开瓮城侧门。
这是一场赌博。赌孟贲是真降而非诱敌之计,赌这两千死士能在那狭窄的侧门通道打开后的极短时间内突入并控制一段城墙,赌后续主力能及时跟进扩大战果,更赌秦军反应不及。
白起身边,几个校尉面色凝重。副将低声道:“将军,是否再确认一次?或是分兵试探?万一有诈,这两千兄弟……”
“兵贵神速,更贵险奇。”白起的声音比秦岭的夜风更冷,“函谷关吸引秦军主力,北路搅乱其后方,陛下予我两万精兵翻越天堑,不是来此犹豫的。孟贲之子确在死牢,其家眷已被暗卫暗中监控,他无反悔余地。今夜,便是武关易主之时。”
他目光扫过黑暗中那些沉默的身影:“此战,有进无退。先登者,赏千金,爵升三级。若我后退半步,尔等皆可斩我首级。”
没有慷慨激昂的动员,只有最直白残酷的赏罚与同死之誓。死士们眼中燃起幽火,无声握紧了兵刃。
“出发。”
子时,武关。
关城如一头巨兽,匍匐在险峻的峡谷之中。城墙依山势而建,高四丈有余,在月色下泛着青黑色的冷光。关内除了巡夜士兵规律走过的脚步声和刁斗之声,一片沉寂。连续多日的紧张戒备,加上函谷关方向才是大战焦点,让武关守军不可避免地有些松懈。毕竟,谁能想到会有大军翻越那鸟兽绝迹的秦岭,突然出现在关前?
孟贲按着刀柄,在城南一段城墙上来回踱步。他面色有些苍白,掌心全是冷汗。不远处,几个他一手提拔的心腹军侯,同样神情紧张,不时望向关外漆黑的群山。城墙垛口处,数条粗大的绳索已经系好,随时可以抛下。
时间一点点流逝,每一息都像一年那么长。
终于,子时三刻将至。孟贲深吸一口气,对心腹使了个眼色。几人悄然散开,支开了原本在这一段值守的其他士卒,借口换防或查验器械。其中一人迅速溜下城墙,来到瓮城内部那道平时仅供少量人员出入的狭窄侧门旁,对守门的两个同样被买通的士卒点了点头。
钥匙插入锁孔,轻微却刺耳的“咔哒”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门轴似乎因为久未开启而有些锈涩,发出“吱呀——”一声轻响。
就是现在!
几乎在门缝开启的瞬间,关外漆黑的崖壁下,如同鬼魅般冒出无数身影!白起身先士卒,一手持盾,一手握着一把特制的短柄厚背战刀,第一个冲向那洞开的门缝!身后,两千死士如水银泻地,无声而迅猛地涌来。
然而,变故陡生!
就在白起即将冲入侧门的刹那,关城内靠近此处的一座敌楼上,忽然响起一声凄厉的惊呼:“敌袭——!南墙有人偷关!!”
紧接着,刺耳的铜锣声“铛铛铛”疯狂敲响!瞬间打破了夜的死寂!
孟贲脸色惨白如纸:“怎么回事?!谁在敌楼?!”
他瞬间明白了——军中还有他人的眼线!或者,根本就是有人察觉了他的异常,故意隐忍不发,直至此刻才发难!
“放箭!拦住他们!”孟贲嘶声吼道,此刻他已无退路,唯有拼死打开通道才有一线生机!他手下心腹也红了眼,对着闻警赶来的其他秦军士卒就砍杀过去,试图守住这段城墙和门洞。
但警报已传开。武关守将虽非名将,却也非庸才,关内驻军近万,反应极快。无数火把亮起,脚步声、号令声、兵甲撞击声从四面八方涌来!
“杀进去!狭路相逢,唯勇者胜!”白起暴喝一声,声如雷霆,完全不再掩饰。盾牌护住身前,战刀化作一道寒光,劈翻第一个从门内冲出来试图封堵的秦军士卒,鲜血溅了他一脸。他半步不退,反而加速前冲,硬生生挤进了那尚未完全打开的侧门门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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