咸阳宫的大殿从未如此寒冷过。
十二月的寒风如刀,从殿门的缝隙中呼啸而入,吹得烛火摇曳不定,在青石地板上投下扭曲晃动的影子,宛如鬼魅乱舞。秦武王嬴荡端坐于王位之上,面色铁青,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太阿剑的剑柄,骨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仿佛下一刻就要拔剑杀人。
范雎跪在殿心,额头紧贴冰冷的地面。这位曾经意气风发的秦国丞相,如今鬓发凌乱,朝服褶皱,整个人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他那双曾经洞察天下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只剩下无尽的疲惫与绝望。
“两万精锐骑兵,全军覆没...绝魂谷...”嬴荡的声音低沉得可怕,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带着刺骨的寒意,“王陵老将军战死,萧关告急,欧阳蹄亲临城下...范雎,这就是你向寡人保证的‘疲越之策’?”
范雎深深叩首,额头与冰冷的地面相触,发出沉闷的响声:“臣...罪该万死。”
“万死?”嬴荡猛地拍案而起,震得案几上的竹简哗啦作响,“你一条贱命,抵得上我大秦两万儿郎的性命吗?抵得上王陵老将军的忠魂吗?”
殿内群臣屏息垂首,无人敢在这时触怒盛怒中的秦王。唯有老将司马错微微抬眼,目光在范雎身上停留片刻,那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又缓缓垂下。
“大王息怒。”宗正嬴疾出列,这位向来稳重的老臣此刻也是面色凝重,“当务之急,是商议如何应对欧越之患。据探马回报,欧阳蹄已在萧关前集结八万大军,白起所部更是虎视眈眈。若再不决断,恐怕...”
他没有说下去,但所有人都明白那个未尽的结局——咸阳危矣。殿中弥漫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抑,仿佛能听见每个人心跳加速的声音。
“范雎,你还有何话说?”嬴荡冷冷问道,目光如刀,似乎要将跪在殿心的臣子千刀万剐。
范雎缓缓抬头,脸上已无血色:“臣愿以死谢罪。但在此之前,恳请大王速做决断——是战,是和。”
“战?如何战?”嬴荡冷笑一声,笑声中满是苦涩,“函谷关兵力空虚,陇西军尽丧绝魂谷,咸阳只剩三万守军。而欧越兵锋正盛,白起那个杀神更是...”
他说到这里,突然顿住。白起“人屠”的凶名,如今已传遍咸阳,连三岁小儿闻其名都不敢夜啼。绝魂谷一战后,秦军中对这个名字已经产生了近乎本能的恐惧。
“臣以为,当务之急是暂避锋芒。”范雎艰难道,每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欧阳蹄此来,意在立威,并非真要与我大秦拼个你死我活。若能许以重利,或可使其退兵。”
“重利?”嬴荡眯起眼睛,瞳孔中寒光闪烁,“你要寡人向那个越人低头?”
一直沉默的司马错突然开口,声音沉稳有力:“大王,范雎所言虽不中听,却是眼下唯一可行之策。我军新败,士气低落,若强行开战,恐有亡国之危。”
嬴疾也附和道,语气中带着深深的忧虑:“老臣以为,可许以金帛子女,暂解燃眉之急。待他日恢复元气,再图报复不迟。”
嬴荡沉默良久,目光扫过殿中群臣。他看到的是惶恐,是畏惧,是无可奈何。这一刻,他无比清晰地意识到,大秦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关头。他那紧握剑柄的手微微颤抖,最终无力地松开。
“说吧,要割多少地?赔多少金?”他的声音中带着深深的疲惫,仿佛一下子被抽空了所有力气。
范雎深吸一口气,仿佛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那个屈辱的数字:“岐山以西,五百里之地。另赔黄金万镒,战马三千匹,粮食五十万石。”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几个年轻将领猛地抬头,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这...这简直是丧权辱国!”一个年轻将领忍不住喊道,手已经按在了剑柄上。
嬴荡死死盯着范雎,声音冰冷如铁:“你可知,这相当于割让我大秦三分之一的国土?”
“臣知道。”范雎叩首,额头再次与地面相触,“但这是欧阳蹄开出的条件。若不答应,他就要兵临咸阳城下。”
一阵死寂笼罩了大殿。每个人都明白,这不是谈判,是最后通牒。寒风依然在呼啸,但此刻殿内的寒意,远比外面的严冬更加刺骨。
“还有...”范雎的声音更低,几乎微不可闻,“欧阳蹄要求,必须由臣亲自前往萧关请和。”
嬴荡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明白,这是欧阳蹄在故意羞辱秦国,也是要逼他处死范雎。这一刻,他看着跪在殿心的臣子,心中五味杂陈。
“准。”良久,嬴荡终于吐出一个字,这个字仿佛有千斤重。
范雎深深叩首:“臣...领旨。”
三日后,萧关前的欧越大营。
欧阳蹄端坐帅帐之中,文武重臣分列两侧。帐外,范雎一身素服,徒步走至营前,手中捧着国书和地图。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刀尖上,身后的秦军使者团个个面色惨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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