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稽山南麓,一处名为“望楚坡”的制高点,夜风裹挟着深秋的寒意与远方楚军营火飘来的、若有若无的焦木与牲畜混杂的气息,盘旋不去。上将军苍泓按剑而立,眉宇间是大战前惯有的、磐石般的凝重,他正凭借多年征战的经验,在脑海中推演着明日可能出现的血流成河。而在他身侧,欧阳蹄的神色却截然不同,那是一种近乎俯瞰的平静,一种洞悉了所有谜底后的淡然。
在苍泓略带疑惑的目光中,欧阳蹄从怀中取出一个被软革严密包裹的长条状物件。揭开皮革,一件造型奇特、闪烁着冰冷黄铜光泽的器物显露出来——两个并排固定在一起的细长圆筒,筒身镌刻着繁复而神秘的云纹,在稀薄的月光下,仿佛不属于这个时代的造物。
“苍泓,以此观之。”欧阳蹄的声音平静,将这件名为 “千里镜” 的神器递了过去。
苍泓双手接过,入手是金属特有的沉实与冰凉。他依循着王上简短的指引,将较小的目镜一端小心翼翼地对准自己的右眼,然后,带着几分迟疑与好奇,望向了北方——那片被沉沉夜幕笼罩、唯有万千星点般营火在闪烁的广袤原野。那里,是楚军令尹昭阳麾下,号称十万之众的庞大军营。
下一刻!
苍泓魁梧的身躯猛地一震,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握着千里镜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
幻觉?不!
透过那两片由天工院大匠与墨羿耗尽心血、反复试验打磨而成的晶莹镜片,远处那片原本模糊混沌的世界,被一股无形的伟力瞬间拉近、放大,变得纤毫毕现!这绝非肉眼凡胎所能企及的领域!
他看到了!无比清晰地看到了!
楚军连绵起伏、如同灰色浪潮般的营帐,不再是模糊的轮廓!他能分辨出中央那规模宏大、戒备森严的主帅营帐与周围杂乱拥挤的士兵营区的区别,甚至能凭借帐篷的大小和密度,估算出各个区域的兵力多寡!那些巡逻队伍手中举着的火把,不再是遥远的光点,而是在眼前跳跃晃动,他甚至能隐约看到火光映照下,楚卒皮甲上的金属扣环反射的微光!更远处,那条蜿蜒小河旁被重重保护的辎重营地,堆积如山的粮草麻袋轮廓分明,牲畜围栏里战马晃动的身影也依稀可辨!他甚至在一个灯火格外通明、人影幢幢的大帐前,捕捉到了几个身着鲜明将官甲胄的身影,他们正对着沙盘指指点点,仿佛在激烈地争论着什么!
“这……这怎么可能?!”苍泓猛地放下千里镜,用力揉了揉眼睛,仿佛要驱散这不可思议的幻象。随即,他又迫不及待地再次举起,确认那绝非梦境!数里之遥,敌营细微竟如观掌上纹理! 这已经超越了“洞察”的范畴,这简直是…… “天眼”! 是只存在于神话传说中,神明俯瞰人间时才拥有的视角!
“王上!此物……此物真乃神鬼莫测之机!”一向以沉稳如山着称的苍泓,此刻声音因极度的震撼与狂喜而剧烈颤抖,“臣竟能于数里之外,洞察敌营秋毫!其营垒布局之虚实,粮草囤积之多寡,兵力调动之轨迹,乃至敌军将领之活动,皆……皆一览无余,无所遁形!这……这堪比为我军平添了十万洞察先机的精锐啊!”
欧阳蹄嘴角勾起一抹掌控一切的弧度,他接过千里镜,再次举目望向那片在他眼中已无秘密可言的楚营,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昭阳自恃兵多将广,布下这看似无懈可击的堂堂之阵,企图以煌煌大势压垮我军。他却不知,在我眼中,其阵型之薄弱环节,兵力分布之虚实转换,乃至其粮道命脉之维系节点,已如同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他缓缓移动着镜筒,如同死神冰冷的指尖,扫过楚军漫长的战线,最终,精准地定格在其大军左翼——一片兵力部署明显稀疏、且依托着崎岖不平、不利于大部队展开的丘陵地带。
“看那里,”欧阳蹄的声音如同出鞘的利刃,直指要害,“昭阳将主力精锐集中于中央与右翼,意图很明显,就是想从正面强行突破我军防线。而其左翼,不仅兵力不足,倚仗的所谓地利反而限制了其快速增援,更重要的是,驻守此处的旗号杂乱,并非其核心嫡系,指挥协同必然生涩。再看其辎重营,位于此地,距离其左翼虽近,但护卫兵力却异常薄弱,显然,他笃定我军绝无可能威胁到他的后方根基。”
苍泓瞬间福至心灵,眼中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王上圣明!此乃……明修栈道,暗度陈仓之绝佳战机!”
“正是!”欧阳蹄放下千里镜,目光锐利如鹰隼,锁定苍泓,“即刻调整全军部署!明日拂晓,中军与右军主力前出,摆出决死防御、寸土不让的强硬姿态!所有强弓硬弩、‘震天雷’,给寡人全部顶到第一线!务必像最坚固的礁石,死死顶住楚军主力第一波、也是最凶猛的进攻,将昭阳的注意力和他最锋利的爪牙,牢牢吸死在正面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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