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国,咸阳宫。
黑色的玄鸟旌旗在宫墙之上猎猎作响,如同低沉的战鼓敲击在每个人的心头。深秋的寒意渗入大殿,青铜兽炉中升起的檀香烟气,也无法驱散那股弥漫在众臣之间的凝重。
以智囊樗里疾为首,甘茂、魏冉等秦国核心重臣分立两侧,正在为东南方向新近崛起的那个名字争辩不休——欧越。
“……欧越虽小,然其新式弩机威力骇人,望北堡一战,楚军五千精锐溃败,伤亡近千!此等凶器,若任其发展,恐非疥癣之疾!”一名身着戎装的将领声音洪亮,带着武将特有的警惕。
“不然!”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臣立刻反驳,“其地不过瓯江一隅,民不过数十万,纵有利器,终是蕞尔小邦,难成气候。我大秦当务之急,仍是贯彻连横之策,首要之敌,乃是强楚!岂可因小失大,分散精力?”
王座之上,秦惠文王嬴驷面沉如水,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青铜扶手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轻响。他听着这些围绕“连横”老调的重弹,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厌倦。那个在楚国侧腹顽强生存下来,甚至开始反咬一口的欧越,让他敏锐地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气息。一个能在强楚环伺下立国,并能锻造出如此骇人武器的君主,绝非常人。
就在争论陷入僵持,殿内气氛沉闷之际,一个清瘦、甚至略显单薄的身影,从大殿末尾那排几乎被阴影笼罩的客卿队列中,缓步走出。他面容带着几分久未见光的苍白,但那双微微内陷的眼睛,却如同鹰隼般阴鸷而锐利,扫过在场每一位重臣时,都带着一种冰冷的审视。
“臣,客卿范雎,有言启奏王上。”他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瞬间打破了殿内沉闷的循环。
“范雎?”樗里疾眉头立刻皱起,目光中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质疑,“你一介客卿,未立寸功,安敢妄议国策?”语气中的排斥显而易见。
范雎却并未退缩,他面向王座上的嬴驷,深深一揖,姿态不卑不亢:“王上,诸位大人所言之‘连横’,确是昔日我大秦破山东六国合纵之良策,彪炳史册。然,时移世易,今天下格局已生变数!”他略一停顿,目光陡然变得锐利,“欧越虽小,然其君欧阳蹄,非常人也!能于绝境立国,能于强敌环伺中推行新政,革新军备,此等人物,岂是寻常疥癣之疾?此非心腹之患,便是……天赐予我大秦,削弱强楚之良机!”
“狂妄!”
“信口雌黄!”
几声呵斥立刻响起。范雎此言,几乎否定了之前所有重臣的判断。
范雎恍若未闻,继续朗声道,声音逐渐提高,带着一种剖析世事的冷静:“昔日我大秦东出函谷,或联齐以伐楚,或合楚以弱魏,看似纵横捭阖,无往不利,实则如何?我大秦将士疲于奔命,所得城池土地,往往如昙花一现,难以真正固守消化,为何?”他目光如刀,扫过樗里疾等人,随即自问自答,斩钉截铁,“根源在于,战略模糊,目标不明!欲饮东海之水,解我秦川之渴,却四处挖井,浅尝辄止,岂非徒劳无功,空耗国力?”
“那你之意,该当如何?”王座之上,嬴驷终于再次开口,声音平稳,但那微微前倾的身体和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暴露了他被勾起的浓厚兴趣。
范雎眼中精光暴涨,知道关键时刻已到。他深吸一口气,一字一句,如同将千斤巨石投入平静的湖面,掷地有声:
“臣有一策,可奠我大秦万世东出之基,扫清迷雾,指明方向!此策曰——远交近攻!”
“远交近攻?”
四字如同惊雷,炸响在咸阳宫肃穆的大殿之内!几乎所有大臣都愣住了,细细咀嚼着这四个看似简单,却仿佛蕴含着无穷奥妙的字眼。
“何谓远交近攻?”范雎不给众人过多思考的时间,立刻侃侃而谈,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王上欲东出争霸,必先巩固根本,步步为营!对于距离遥远、暂时无法全力吞并之强齐,以及东南这只正在疯狂撕咬巨楚侧腹的欧越猛虎,我大秦当遣使交好,稳其心,安其意!甚至可有限度地售其急需之战马、铜料,助其利爪更锋,牙齿更利,与强楚长期放血,互相消耗!”
他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森然凌厉:“而对于与我大秦疆土接壤,卧榻之侧的魏、韩等邦,则当集中我大秦锐士之全力,持续攻伐,步步紧逼,一寸一寸地蚕食其土地,一口一口地消化其民力!如此,得寸为秦之寸,得尺为秦之尺!我大秦疆域方能稳步扩张,根基方能日益深厚,国力方能持续增长!”
说到激动处,范雎猛地向前一步,右手虚握,仿佛将整个天下都攥于掌心,声音带着一种冷酷到极致的杀伐之气:“待到时日推移,那楚越两国在东南杀得两败俱伤,精疲力尽,血流成河之时……则无论看似庞大的楚国,还是这只凶悍的欧越之虎,皆将元气大伤,沦为疲惫之师!届时,我大秦锐士再以泰山压顶之势南下,则楚越之地,皆为我大秦盘中鱼肉,可随意宰割!此乃——以他国之血,养我大秦之威!以他国之殇,铸我大秦帝业之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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