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越王宫,大朝会。
金殿之上,文武百官肃立,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高踞龙椅的欧阳蹄目光如冷电,缓缓扫过下方每一张面孔,那眼神锐利得似乎能穿透官袍,直抵人心。相国文寅手持一卷墨迹未干的新帛书,立于御阶之侧,神情肃穆如临大敌。而素来以铁面着称的司寇陈良,今日更是面覆寒霜,手中捧着一份厚达尺余的简牍,宛如掌握着生杀大权。
“诸卿。”欧阳蹄的声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每一个字都清晰地在殿中回荡,敲击着众人的耳膜,“自寡人立国以来,承蒙诸位戮力同心,方有今日欧越之基业。然——”
他话音一顿,声调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威:“治国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近日,寡人观各部衙署,虽有勤勉任事者,却也不乏饱食终日、无所用心之辈!更有甚者,结党营私,欺上瞒下,视国法为无物!”
这番斥责如同惊雷,在殿中炸响。不少官员脸色骤变,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冷汗瞬间浸湿了内衫。
“此等蠹虫,若不清除,国将不国!”欧阳蹄猛地一拍龙案,震得案上笔架乱颤,“故,为激浊扬清,整饬吏治,寡人命司寇陈良,参酌古今,制定《考成法》!今日,便由陈司寇,向诸卿宣读法令细则!此法,即日颁行,有敢违逆者,严惩不贷!”
陈良应声出列,身形挺拔如松。他展开手中那沉甸甸的简牍,声音冰冷得不带一丝人间烟火气,如同阎罗殿前的判官在宣读生死簿:
“《欧越考成法》,今日颁行!凡我国之官吏,上至公卿,下至胥吏,皆需依此法定期考成!考成之期,定于每季一小考,岁末一大考!三考定黜陟!”
他逐条宣读,声音在寂静的大殿中异常清晰,字字诛心:
“考成之要,首重实务!郡县之官,考其钱粮赋税,须较上年同期增收至少一成半!若有灾荒,需有赈济安民之实绩抵充!”
“考其刑狱诉讼,旧案积案须清空九成,新案不得拖延逾半月!冤假错案率需低于百分之一!”
“考其户籍丁口,人丁须有净增长,流民须得妥善安置,隐匿人口者重处!”
“考其教化农桑,辖内学童数量年增需达半成,新垦田亩、新修水利皆有定数!”
“朝中各部,依其职司,亦有对应之考成标准!天工院考器械产出数量、质量与革新成果,不良率超过一成者,主管连坐!市舶司考关税增收与新增商路,额度在此!”他抖开一份附件,上面密密麻麻的数字让不少人心惊肉跳。“司寇府考法令推行力度与境内治安命案破获率……”
“考成之结果,分为上上、上中、上下、中平、下下五等!连续两次考成下下者,革职查办,追缴历年俸禄!一次下下者,留任察看,罚俸一年,戴罪效力!考中平者,留任原职,无赏无罚!考上等者,上上擢升两级,赏千金;上中擢升一级,赏五百金;上下赏金二百!”
“所有考成记录、数据来源,皆需附详细文书佐证,公示于衙署之外三日,接受上下同僚及辖内百姓质询监督!严禁弄虚作假,欺瞒上官,一经查实,主犯斩立决,家产充公,从犯流放千里!”
一条条,一款款,标准清晰、时限严苛、赏罚分明,几乎不留任何转圜余地!尤其是将考核结果与官职、俸禄乃至身家性命直接挂钩,这在本就讲究论资排辈、人情关系的官场,无异于一场颠覆性的风暴!
陈良话音落下,大殿内先是一片死寂,落针可闻。随即,压抑的骚动如同潮水般蔓延开来。
那些出身寒微却真才实干的年轻官员,如田穰手下几名因大力推广新式农具和嘉禾而备受瞩目的年轻吏员,眼中瞬间爆发出灼热的光芒,拳头紧握,指节发白,脸上充满了压抑不住的兴奋与斗志。他们不怕考核,只怕没有公平竞争、施展抱负的舞台!
而另一部分靠着世家荫庇、或是靠着阿谀奉承、熬年头才得以身居位置的官员,则如遭雷击,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额头上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让他们去完成那些实实在在、看得见摸得着的“钱粮”、“刑狱”、“垦荒”硬指标?简直是要了他们的老命!尤其是几位以清谈玄理、吟风弄月闻名的旧越贵族出身的官员,更是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稳,仿佛已经看到了自己被剥去官袍、抄家问斩的凄惨下场。
“王上!不可!万万不可啊!”一名身着华丽紫色朝服、须发皆白的老臣,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出班列,声音凄厉,正是宗正卿,旧越王族远支,“为官之道,在于持重守成,在于仁德教化,润物无声!岂能…岂能全然如同商贾核算般,以钱粮数目、刑狱多寡论英雄?此非驱使我大欧越堂堂官吏,皆沦为锱铢必较的酷吏刁民乎?长此以往,国将不国,礼崩乐坏啊王上!”
“放肆!”文寅须发戟张,厉声呵斥,声如洪钟,“百里奚!尔食君之禄,竟敢妖言惑众,阻挠国策!无钱粮,前方将士如何饱腹?无刑狱清明,境内百姓何以安居?无户口增长,国家根基何以稳固?尔等空谈仁德,能当楚军锋镝否?能填饱饥民辘辘饥肠否?《考成法》所考,桩桩件件皆是关乎国家存亡、民生福祉之根本!无能无德之辈,尸位素餐,早该清扫出门,让位于真才实学、肯于任事之贤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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