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定五年的岁末,寒意深重,自瓯江蔓延而来的湿冷空气仿佛能沁入骨髓。然而,欧越王宫的正殿之内,却是另一番景象。数个巨大的青铜炭盆中,上好的银骨炭烧得正旺,橘红色的火焰稳定地散发着热量,不仅驱散了殿内的寒意,更将悬挂的宫灯映照得愈发温暖明亮。一场关乎王国未来命运走向的最高层枢密会议,正在这片融融暖意与庄重肃穆交织的气氛中举行。
欧阳蹄端坐于主位之上,并未身着繁复的朝服,仅是一袭玄色常服,却更显威仪内蕴。其下,相国文寅、上将军苍泓、司直猗顿、天工院主管凫厘、大司农田穰、市舶司使季劼等核心班底依序而坐。这些追随欧阳蹄从流亡到立国的股肱之臣,此刻脸上早已褪去了初时的仓皇与激愤,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血火洗礼、风雨磨砺后的沉稳与坚毅,以及一份面对国家未来时,审视过往、筹划未来的凝重与郑重。
“诸卿,”欧阳蹄的声音打破了殿内的寂静,沉稳有力,在空旷高阔的大殿梁柱间清晰回响,“自我等被迫浮海南迁,于此瓯江之畔斩荆棘、立宗庙、建城郭,至今已近三载寒暑。其间,有存亡续绝之危,有浴血守城之艰,亦有如今生聚初显、王嗣孕育之喜。眼下,强楚兵锋因内顾而暂敛,于我欧越而言,乃是上天赐予的、不容错失的喘息与发展之良机。”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缓缓扫过在座的每一位重臣,继续道:“然,机遇往往与挑战并存。若不知己,何以谋将来?今日召诸位前来,便是要抛开一切虚言浮词,彻底摸清我欧越之家底,看清我等究竟立于何等位置,又该择何等道路,方能于这大争之世,为我欧越万民,搏一个真正安身立命、乃至光耀故土的未来!”
他微微抬手,示意开始:“便从文相开始,让寡人与诸卿,都听听我欧越的真实模样。”
文寅手持玉笏,率先出列。他的汇报,直指国家存在的根基——人口与民力。“禀王上,”他声音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准确,“据去岁秋末,各郡县汇总上报之最新统计,我国目前有效治下户籍,共计四万三千七百二十一户,登记在册之口数,约二十一万一千余众。” 他略作停顿,补充道,“去岁全国新生婴孩,据报约四千一百余人,得益于王上颁布之‘育婴令’鼓励,以及农桑渐兴、民生稍安,人口年增率接近一成,此乃可喜之势。然,”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沉重,“其中十六岁以上、四十五岁以下之青壮男丁,仍显不足,仅占全国总人口之三成有余,此乃历年战乱、迁徙损耗之遗患,亦是未来耕战之基石,需长期着力。”
紧接着,大司农田穰出列,他掌管着一国之仓廪,汇报关乎所有人的肚腹与国家的元气:“托王上洪福,赖‘神农计划’全力推行及许行农师与其弟子不辞辛劳奔走乡野,去岁我国共计垦得宜耕新田八千三百亩。嘉禾良种及新式耕作法,包括曲辕犁之使用,已成功推广至全国近七成农户。如今国库太仓及各郡县常平仓之粮储,经核算,计有粟米三十万石,稻谷十五万石。若再算上民间百姓自家存粮,以目前人口计,可支撑全国一年半之需而无虑。若明年风调雨顺,政令畅通,待夏收之后,国库存粮有望在此基础之上,再增三成!”
苍泓随之起身,这位老将的汇报带着金戈铁马的气息,关乎国家的盾牌与利剑:“我军目前实行府兵制,寓兵于农。现有在册常备兵力五千二百人,皆已依制授给田亩,军心较为稳固。去岁血战及日常操演耗损,甲胄兵械皆有折损,经天工院同僚全力修复、补充,现今铁札甲配备率已达七成,百炼钢剑、改良型复合弩已基本列装全军。水师方面,现有大小各类战船四十余艘,其中经改造、可出海巡弋执行远航或护航任务者,有十艘。新兵招募与操练从未有一日懈怠,然,”他声音低沉下来,带着一丝无奈的现实感,“恕臣直言,与江北楚国动辄可调动十数万乃至数十万大军相比,我军兵力规模,仍是云泥之别,难以正面争锋。”
【财政贸易,隐形的血脉】
季劼的汇报则关乎国家运转那只看不见的手——财政与商贸。他上前一步,语气带着商贾特有的精明与对数字的敏锐:“禀王上,我国去岁岁入,主要来源仍以农赋为大宗,约占六成;盐铁专卖、市舶司关税以及官营匠作坊之利润,合计约占四成。其中,通过猗顿司直运作,与齐国、魏国之官方及半官方贸易,尤其是通过海商吕贲之秘密渠道,获利颇丰。初步核算,仅雪花盐与特定规格钢坯之出口,去岁便为我国赚取金逾一千五百镒,另获上等铜料万余斤,河曲良马三十匹,此乃隐性强援。”他话锋一转,谈及支出,“然,军备制造与维护、各级官吏俸禄、大型水利城防工程之开销,亦极为巨大。总体而言,去岁岁入与岁出大致相抵,国库略有结余,但并不丰厚。此外,都城‘欧越市’在降低关税、鼓励商贸之政策下,日渐繁荣,已隐隐成为东南沿海一处新兴的商货集散之地,吸引了不少齐、魏乃至更远地域的商旅,长远看,此乃活水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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