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才给出了这个让你无法拒绝的价钱。”猗顿平静地打断他,目光深邃,“吕先生门路广阔,想必自有办法。若实在觉得为难,我也不强求。近日,齐国稷下商社的田氏,似乎也对这门生意颇感兴趣,正在积极打听……”
吕贲脸色瞬间微变,眼中闪过一丝权衡与挣扎,最终咬了咬牙,仿佛下定了决心:“罢了!猗顿先生快人快语,吕某也不再啰嗦。成交!就按先生说的办!但交货地点必须更改,不能在此处了。改到外海三十里处那座无人荒岛,那里暗礁更多,楚军巡逻船极少靠近。三日后的子时,若不见我船队悬挂赤帆为号,请立即将货物转移或沉海,切莫停留!”
密谈结束,吕贲不再停留,带着水手迅速退回船上。沉重的货船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起锚、调整帆索,缓缓驶离礁石湾,很快便重新没入无边的黑暗与涛声之中。
猗顿转身,一言不发地走向岸边一处被藤蔓半遮掩的岩洞。洞内,已有数十名身着粗布短打、看似普通渔夫或力夫的精壮汉子在沉默等待——这些人表面上是“猗氏商社”的成员,实则是他一手训练、绝对可靠的情报网与行动队骨干。随着猗顿一个简单的手势,众人立刻行动起来,默契地将那些伪装成渔网、缆绳的盐包,以及巧妙藏匿于大型陶瓮、木桶中的钢条,迅速而有序地搬运到几辆经过改装的、铺着隔水油布的牛车上。最后,再覆上一层刚刚打捞上来、散发着浓烈腥臭气的鱼虾海货,以彻底掩盖可能存在的特殊气味。
三日后的夜晚,外海那座地图上找不到名字的荒岛。
夜色比前次更加浓重,海面上弥漫着厚重的湿雾,能见度极低。浪涌也比往常更大,黑色的海水如同小山般起伏,拍打着礁石,发出令人心悸的咆哮。猗顿独自立在欧越货船的船头,任凭冰冷的海水沫子溅湿衣襟,他凝神望着远方被迷雾笼罩的海面,侧耳倾听着风浪之外的动静。
不知过了多久,远方隐约出现了一点模糊的红色,在灰白的雾中顽强地闪烁了几下,随即又隐去。那是约定的赤帆信号。
猗顿轻轻叩响了船舷,发出三声短促的闷响。身后两名一直保持着高度警戒的随从立刻会意,取出特制的强弓,搭上鸣镝响箭,向着雾气沉沉的夜空,依序连发三支。“咻——啪!”“咻——啪!”“咻——啪!”尖锐的鸣响穿透风浪声,远远传开,这是代表“周围安全,可以靠拢”的预定信号。
接下来的交易过程,快得如同电光石火。两艘船在经验丰富的老船工操纵下,艰难而精准地靠帮。双方人手都沉默着,没有一句多余的交流,只有粗重的喘息声、沉重的脚步声以及货物在甲板与跳板间搬运时发出的沉闷声响。一箱箱、一袋袋的物资在黑暗中迅速交换着位置。
当那些沉甸甸、在微弱灯光下闪烁着诱人暗黄色光芒的金锭被小心翼翼地抬上欧越货船时,猗顿亲自上前,随机抽检。他用那枚特制的试金石在金锭边缘用力划出一道痕迹,仔细观察划痕的颜色与质地,又拿起几块在手中掂量,感受其沉手的分量,确认这些都是成色极佳、分量十足的楚地金锭,并未掺杂使假。然而,最令他眼中微露动容之色的,是那十二匹被用厚布蒙住眼睛、在专业马夫小心翼翼牵引下,战战兢兢踏上欧越甲板的秦地河曲马。这些马匹虽因长时间的海上颠簸而略显萎靡,毛发沾满盐渍,但依然能看出其肩高体健,胸廓开阔,四肢修长有力,蹄质坚实,确实是不可多得的良驹,是组建精锐骑兵的基石。
“这是首批,后续还有二十匹,会想办法从陆路,经闽越那边的山地部落地盘,分批潜入。”吕贲抹了一把额头上不知是汗水还是海水的湿气,低声快速说道,“为了这些畜生,我可是花了血本,打通了三个边境部落首领的关节,许下了重诺。”
猗顿微微颔首,从怀中取出一只小巧却沉甸甸的锦囊,递了过去:“吕先生辛苦,这是额外的酬谢,不成敬意。锦囊中有海外奇珍‘琉璃珠’三枚,每一枚的品质,在中原之地都堪称绝品,价值足以抵得千金之数。”
吕贲接过锦囊,迫不及待地借着桅灯的光芒打开一看,只见三枚鸽卵大小、晶莹剔透、毫无瑕疵、在灯光下折射出七彩光华的琉璃珠静静躺在丝绒之上。他瞳孔骤然收缩,呼吸都为之急促了几分——他走南闯北,见识过无数奇珍异宝,但如此纯净无瑕、浑然天成的琉璃,简直是传说中才有的物事,其价值确实难以估量。他深深看了猗顿一眼,语气中带上了一丝真正的敬畏:“贵国……当真是手段通天,鬼神莫测。吕某佩服!”
七日之后,欧越王宫深处,一间守卫森严、绝少人知的秘密库房内。
欧阳蹄伸出手,缓缓抚过码放得整整齐齐、在烛火下流淌着暗金色光辉的金锭,冰凉的触感之下,是支撑国家运转的硬实力。他的目光继而投向库房旁特意清理出来的一小块院落,那里,十二匹来自秦地的骏马正在专业马夫的照料下,低头饮用着清澈的泉水,不时发出舒适的响鼻声。看到这一幕,欧阳蹄眼中终于泛起一丝连日来罕见的、带着暖意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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