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军大营的寂静持续到了第七天。
这种寂静不同于前几日的蓄势待发,而是掺杂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死气。欧阳远站在城头,敏锐地注意到楚军营地的异常——炊烟比往日稀少,巡逻队的步伐显得拖沓无力,甚至连战马的嘶鸣都变得稀疏。
“楚军内部出问题了。”欧阳远对身旁的苍泓低语,目光依然紧锁远方那片连绵的营帐。
老将军眯起昏花的眼睛,仔细观察后点头:“确实不对劲。他们的士兵行动迟缓,旗号混乱,这不像是屈匄治军的风格。”
正当二人猜测之际,一阵东南风吹来,带来了楚军大营方向的气味。那不再是往常的烟火和皮革味,而是一种难以形容的腐臭,夹杂着草药燃烧的苦涩。
“是瘟疫。”欧阳远脸色骤变,“军营里爆发瘟疫了。”
几乎在同一时刻,东瓯城内也拉响了警报。
“主公!城西有三名士兵突发高热,呕吐不止!”一名传令兵气喘吁吁地跑来报告,“疾医营的医官说,症状极似伤寒!”
欧阳远心头一沉。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围城期间,尸体堆积,卫生条件恶化,瘟疫终究不可避免地爆发了。
“立刻启动防疫预案!”他果断下令,“所有病患立即隔离至城西旧营区,接触者单独观察。全城实施饮水管制,必须煮沸后方可饮用。组织人手在全城撒石灰消毒!”
这些措施在《疫病条辨》中早有记载,东瓯军民对此并不陌生。然而真当瘟疫降临,恐慌还是不可避免地蔓延开来。
“是楚人把瘟神带来了!”市井间流传着这样的说法,“他们在城外堆积尸体,污染了水源和空气!”
事实上,情况比这更为复杂。通过审讯俘虏,猗顿的情报网得知,楚军营地早在三天前就开始大规模发病。起初只是零星几个士兵发热腹泻,军医并未重视。但随着时间推移,病患激增,症状也越发严重——持续高热、浑身斑疹、神志不清,最终在痛苦中死去。
“楚军已经病死近千人。”猗顿向欧阳远汇报时,面色凝重,“他们的军医试图用传统方剂治疗,但效果不彰。更糟糕的是,屈匄为了稳定军心,严禁士兵谈论病情,导致防疫措施迟迟没有落实。”
欧阳远沉思片刻:“我们的情况如何?”
“目前发现病患二十七人,其中五人是今早刚发现的。”文寅接过话头,“按照主公之前的命令,我们已经将病患隔离,接触者也已分开安置。但药材储备有限,特别是治疗伤寒的黄连、黄芩等,恐怕支撑不了多久。”
当晚,欧阳远亲自前往城西的隔离区。这里原是一处废弃的军营,如今被划为疫区,四周有士兵把守,严禁无关人员进出。
隔离区内,医官们用布巾蒙住口鼻,忙碌地照顾着病患。呻吟声、咳嗽声此起彼伏,空气中弥漫着草药和排泄物的混合气味。
一名年轻医官看见欧阳远,急忙上前阻拦:“主公不可再往前!此处疫气深重,万一...”
欧阳远摆手打断他:“情况如何?”
“病患仍在增加。”医官疲惫地回答,“症状与《疫病条辨》中记载的‘伤寒’一致。我们按书中所载方剂治疗,轻症者尚可控制,但重症者...回天乏术。”他顿了顿,压低声音,“今晨已有两人不治。”
欧阳远沉默地点点头,目光扫过那些在草席上痛苦挣扎的士兵。他们中有些人还十分年轻,脸上带着病态的红晕,嘴唇干裂,眼神涣散。
“尽力救治。”他最终只说出了这三个字。
离开隔离区后,欧阳远立刻召集核心团队开会。
“疫情正在蔓延。”他开门见山,“我们必须做好最坏的打算。”
凫厘忧心忡忡:“工匠中已发现三例病患,按照主公命令已经隔离。但若疫情扩大,城防修缮和器械制造都会受到影响。”
“粮食储备尚可支撑两月,但药材...”文寅摇头叹息,“特别是治疗伤寒的几味主药,库存只够十日之用。”
灵姑浮更关心军力:“守军已有四十余人病倒,若疫情继续扩散,城防将岌岌可危。”
众人汇报完毕,都将目光投向欧阳远。
欧阳远沉思良久,缓缓开口:“瘟疫固然可怕,但更可怕的是失去秩序。我们必须坚持既定的防疫措施,同时也要做好心理准备——这场瘟疫可能会成为战争的转折点。”
正如欧阳远所料,楚军大营的情况比东瓯城严重得多。
屈匄的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
“又死了三百人?”屈匄的声音因愤怒而颤抖,“这才几天?已经病死近两千人了!”
军医战战兢兢地跪在地上:“将军,疫情蔓延太快,药材早已用尽。更麻烦的是,士兵们恐慌不已,有人开始逃跑...”
“逃跑?”屈匄猛地拍案而起,“传令下去,抓到逃兵,立斩不赦!”
副将急忙劝谏:“将军,此时用重刑,只怕适得其反啊!士兵们已经惶惶不可终日,再行严刑,恐生兵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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