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寒风卷过东瓯邑西的校场,扬起阵阵金黄的沙砾,打在木靶上噼啪作响。场边新竖起的“东瓯军”大旗被风扯得猎猎作响,旗面的玄色在铅灰色的天空下格外醒目。校场之上,黑压压站满了近五千名青壮男子,却并非往日操练时那般阵列齐整——他们有的穿着打满补丁的粗麻布短褐,裤脚还沾着田泥;有的裹着破旧的皮袍,那是从北方逃来的流民,冻得鼻尖通红;还有些人穿着半旧的甲片缀成的护身,是上次抗楚守城时的老兵,腰间别着磨得发亮的铜剑。人群高矮胖瘦不一,站姿也东倒西歪,嗡嗡的议论声像被惊动的蜂群,在寒风中弥漫。
点将台上,欧阳远身披一件玄色镶边的披风,与苍泓、灵姑浮等将领并肩而立。苍泓甲胄鲜明,手按剑柄,眼神锐利如鹰;灵姑浮则穿着轻便的皮甲,袖口挽起,露出结实的小臂,不时低头与身旁的军吏交代着什么。三人俯瞰着台下这五千之众,神色各有凝重——这是东瓯自建立以来首次大规模扩军,从三万余名青壮中层层筛选而出的精锐,将构成未来军队的基石。
人口的激增让扩军有了底气——近半年涌入的流民中,仅十八岁至四十岁的青壮便有近万;农业的稳步发展则提供了物质基础,粮仓里堆积的粟米足以支撑一支常备军的消耗。可北方楚国的威胁如同悬顶之剑,那位被怼回去的楚使带走的傲慢,迟早会化作兵戈相向。更让欧阳远忧心的是:若维持一支纯粹的职业军队,农忙时会夺占劳力,农闲时又需全额粮饷,刚复苏的东瓯经济根本扛不住;可若军队太弱,又难以抵挡外敌。如何在“耕”与“战”之间找到平衡,成了必须破解的难题。
“肃静!”苍泓突然运足中气暴喝一声,声浪如同惊雷滚过校场,瞬间压下所有嘈杂。新兵们被这声怒喝惊得一哆嗦,纷纷抬头望向点将台,连最散漫的流民也下意识地挺直了腰。
欧阳远上前一步,披风在风中展开。他没有披甲,依旧是平日处理政务的玄色深衣,但目光扫过之处,自有一股沉静的威严。“今日站在此地的,都是我东瓯的好儿郎。”他的声音不高,却借着风势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你们中,有的刚放下锄头,手掌磨出的厚茧还带着泥土;有的曾在山林渔猎,箭术能射中飞鸟;还有的经历过楚人的刀兵,胸口留着伤疤。无论来自哪里,你们都有一身力气,一腔保卫家园的热血。”
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可如今这世道,豺狼环伺。楚人在江北磨爪,山越的蛮部也在盯着我们的粮田。仅靠锄头,能护住你们的妻儿吗?仅靠渔网,能挡住敌人的戈矛吗?”
台下的青壮们沉默了,有人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柴刀,有人低头看了看自己满是老茧的手。去年楚军围城时的哭喊声,仿佛还在耳边回响。
“故,自今日起,东瓯推行‘府兵’之制!”欧阳远的声音陡然提高,“何为府兵?”他伸出两根手指,“一者,农忙时,你们是田里耕作的农夫,春耕秋收,颗粒归仓,家中的土地不会荒芜,妻儿的口粮不会断绝;二者,农闲时,你们便是操戈演武的士卒,在校场练阵,在边境巡逻,手中的兵器能护家卫国。”
他详细解释着府兵制的核心:“国家不夺你们的农时——春耕、夏耘、秋收这三个时节,除必要的边境守卫,全体府兵返乡务农;农闲的冬春两季,集中到校场训练,由公家供给口粮。平日你们需自备贴身衣物和草鞋,但甲胄、戈矛、弩箭这些重兵器,全由府库统一配发;一旦开战,粮草、伤药也由公家承担,立功者另有赏银和田地!”
“寓兵于农,兵农合一!”欧阳远的声音斩钉截铁,“让东瓯无人不农,户户有粮;亦无人不可战,村村有兵!如此,国力不伤,军力日强!”
台下的青壮们先是愣住,随即爆发出压抑不住的议论声。一个握着锄头来的老农之子激动地扯着同伴的袖子:“这意思是……打仗不耽误种庄稼?”旁边曾是猎户的流民也瞪大眼睛:“甲胄兵器都公家给?咱不用自己掏钱买铁了?”老兵们则更看重那句“农忙返乡”——上次守城三个月,家里的粟米差点被老鼠啃光,若能按时回家照料田地,再苦的训练也值了。
“肃静!”苍泓再次喝止喧哗,校场很快恢复秩序。他与灵姑浮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赞许——主公这法子,既解了兵源之忧,又免了粮饷之困,实在高明。
接下来便是繁琐而严格的编组。军吏们捧着名册,按照“五家为伍,十家为什”的原则,将同乡、同村的青壮编在一起——这样既能让彼此熟悉的人相互照应,也方便农忙时一同返乡。再往上,五什为队,设队率;两队为屯,设屯长;五屯为曲,设军侯;两曲为部,设校尉。苍泓特意从上次抗楚的老兵中选拔了两百余人,担任伍长、什长这些基层军官,他们熟悉战阵,更懂如何带新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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