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使芈桓的马车载着那点勉强凑出的“贡赋”消失在北方地平线,留下的不仅是屈辱,更是沉甸甸的经济压力。欧阳远(姒蹄)站在新邑的望楼上,望着略显空荡的仓库方向,眉头紧锁。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被动地承受盘剥绝非长久之计。瓯越之地要生存、要发展,乃至未来要图强,必须拥有自己稳定且可持续的财源和战略物资来源。他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关乎国计民生的两大命脉——盐与铁。
盐,百味之首,人体必需,更是腌制保存食物、鞣制皮革的重要物资,其重要性不言而喻。铁,则是打造农具、兵器,提升生产力和军力的基石。然而,此二者,恰恰是内陆的瓯越营地所极度匮乏的。日常用盐,之前全靠与零星沿海越人村落或胆大商贾以高昂代价换取,数量稀少,价格昂贵。铁料则完全依赖那处小矿点的微量产出和回收旧器,捉襟见肘。
“必须掌握盐铁之利!”欧阳远下定决心。这不仅是经济问题,更是战略生存问题。
他首先召来了心思缜密、负责后勤管理的文寅。 “文寅先生,楚人贪欲如壑,今日之掠,仅是开始。我等若不想被其榨干骨髓,乃至因缺乏盐铁而自溃,必须设法自产!”欧阳远开门见山,摊开简陋的舆图,“盐之所出,无非有二:海波煎炼,岩井汲取。我等地处东南,距海并非遥不可及。我欲遣一支精干小队,秘密东行,探寻海岸,寻觅适宜煮盐或或有盐泉之处!”
文寅闻言,先是一惊,随即面露难色:“公子,此举恐不易。海边之地,情况不明,或有蛮族、海寇盘踞。且煮盐之法,吾等并不精通。更遑论…如此行动,如何瞒过昭滑耳目?”
“事在人为。”欧阳远目光坚定,“小队需精悍,伪装成狩猎或采药人,沿瓯江东行,谨慎探查。至于煮盐,我略知一二,无非是引海水入盐田曝晒浓缩,或直接架锅煎煮,析出盐晶。虽耗时费力,却并非难事。保密为首要,所选之人,必须绝对可靠。”
就在此时,一直在旁沉默聆听的老匠人凫厘忽然开口:“公子…老朽早年曾听族中老人言,东北方向,步行约四五日,有一处名唤‘咸浦’的沼泽洼地,其水味咸涩,周边草木难生,或有咸泉?或许可先往彼处探查,比之奔赴波涛汹涌之大洋,路途稍近,亦稍安稳。”
欧阳远眼睛一亮:“咸浦?甚好!便从此处入手!”他立刻做出决定,“文寅先生,你即刻挑选十名机敏忠诚、脚力健硕且口风严实的士卒,由一名熟悉东北方向路径的老猎户带领,备足干粮饮水,明日拂晓即出发,前往咸浦探查!若真有咸泉或咸泽,就地尝试小规模煮盐,并评估长期开采之可能。”
“那…铁器之事?”文寅记下,又问道。
“铁器之事,双管齐下。”欧阳远语速加快,“一,加大欧余山矿点的开采力度。增派人力,但需轮班作业,依旧夜间为主,注意隐藏矿坑,废石妥善处理。二,全力攻关冶炼!凫丈,”他转向老匠人,“新式竖炉虽成,然出铁量少,质仍不纯。需继续改进鼓风,尝试调节燃料与矿料比例,探寻去渣之法。我要的不是偶尔炼出一两块好铁,而是要稳定地产出可用之铁料!所需人力物力,优先保障!”
“诺!”凫厘如今对欧阳远已是心悦诚服,虽知困难重重,仍慨然领命,“老朽与黑肱他们,定当竭尽全力!”
秘密的盐探小队如期出发,悄无声息地没入东北方的山林。而欧余山南麓,则变得更加忙碌。更多的降卒和轮休士卒被投入矿坑,叮叮当当的敲击声在夜色掩护下变得更加密集。冶炼工棚内,炉火几乎彻夜不熄,凫厘带着黑肱、冶帏、铸申等工匠,围着那尊改进后的竖炉,不断试验着。
他们尝试着制作更大的鼓风皮橐,用更多的劳力来拉动,以提升炉温;尝试着将矿石敲得更碎,与木炭分层铺得更均匀;尝试着在炉缸旁开设更多的孔道以便于排渣。失败是家常便饭,炉膛结块、铁水冻结、风口烧毁…问题层出不穷。每一次失败都意味着燃料和矿石的损失,让人心疼不已。但欧阳远始终给予支持,甚至亲自到场,不是指责,而是与工匠一同分析失败原因,提供一些模糊的方向性建议(如尝试使用石灰石作为助熔剂的概念)。
与此同时,文寅则忙于协调日益紧张的人力与物资。采矿、冶炼、筑邑、垦荒、练兵…每一项都需要人手。他不得不精打细算,像挤海绵一样挤出每一分力量,确保重点项目的进行。监军昭滑似乎察觉到营地在“穷困”之余反而透出一种异样的忙碌,几次旁敲侧击地询问,都被文寅以“忙于弥补贡赋亏空,日夜赶工制作些手工制品以备下次换取粮帛”为由搪塞过去。昭滑将信将疑,但看到工匠区产出的确实多是一些陶器、葛布之类的小玩意,也就暂时按下疑虑。
十余日后,就在冶炼试验又一次遭遇挫折,炉膛再次凝固之时,东北方的盐探小队风尘仆仆地回来了。去时十人,回来九人,一人于探查途中不慎坠入沼泽遇难,可见此行艰险。但带回的消息却令人振奋。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