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军昭滑的存在像一道无形的枷锁,时刻提醒着营地内外的每一个人,他们头顶悬着楚国的利剑。欧阳远深知,在这种高压之下,若内部再是一盘散沙,则无需楚人动手,自身崩溃便为时不远。他必须更快地将这支败残之师、这群惶惶之民,重新拧成一股绳,而拧绳的第一步,便是立下规矩。
连日来,他并未急于动作,而是带着苍泓与文寅,更深入地在营地中行走观察。所见景象,触目惊心:污水随意泼洒,垃圾四处堆积,引得蝇虫乱飞;士卒们无所事事,或聚赌嬉闹,或瘫坐发呆,眼神空洞;各级军官要么一同懒散,要么对部下疏于管理,号令不一;甚至因争抢食物、住所而引发的斗殴也时有发生,全靠苍泓带人弹压才未酿成大乱。整个营地弥漫着一种绝望与惰性交织的糜烂气息。
昭滑二人偶尔巡视见此,脸上的鄙夷与讥讽更是毫不掩饰,仿佛在欣赏一群注定消亡的蝼蚁的最后挣扎。
“公子,军心涣散,非一日之寒啊。”苍泓痛心疾首,他虽尽力维持,但败退以来的颓势非他一人之力所能挽回。
文寅亦是满面愁容:“物资匮乏,人心不稳,强行约束,恐生变故啊。”
欧阳远(姒蹄)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营区,眼神却愈发坚定:“正因如此,才更不能放任自流。无规矩不成方圆,再困再难,也要先把架子立起来!否则,即使将来粮草丰足,也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
他回到大帐,闭门半日。并非苦思,而是将现代军队管理和公共卫生的一些基本理念,用这个时代所能理解和接受的方式,草拟成文。他舍弃了繁复的条文,只求简明扼要,易于执行。
翌日清晨,营地中央的空地上,苍泓集合了所有还能行动的军官和部分士卒代表。众人窃窃私语,不知这位近日忙着“种地”的公子又要做什么。昭滑也闻讯而来,抱着看热闹的心态,远远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欧阳远登上一个临时垒起的土台,他没有穿戴甲胄,依旧是一身葛布短衣,但目光沉静,自有一股不容置疑的气度。他手中拿着一卷新写就的竹简。
“诸位!”他的声音清朗,压下了场下的嘈杂,“我知道,大家都很累,很苦,很茫然。父王新丧,家园沦陷,我等退守于此,前有强敌,后有追兵,内外交困。”
开场白直接切入所有人的痛处,让台下瞬间安静下来,无数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带着麻木、痛苦,也有一丝微弱的期待。
“但是!”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提高,“越人脊梁,从未折断!无疆先王在天之灵,正看着我等!楚人就在江北,等着我们自行溃散!我们能如他们所愿吗?!”
“不能!”苍泓率先振臂高呼。 “不能!”一些血性尚存的军官士卒也跟着吼道,声音参差不齐,却带着一股积郁的怒气。
欧阳远抬手,压下呼声,继续道:“要想活下去,要想有朝一日打回去,光靠吼几声没用!我们必须先让自己强起来!从今天起,营中施行新规!这不是约束,这是保住我等性命、争取我等未来的基石!”
他展开竹简,开始宣读一道道看似简单却冲击着旧有习惯的命令:
“其一,营区整洁令:各队划分区域,每日清理垃圾、污水,集中焚烧深埋!人畜粪便必须入坑覆盖!违者,队长同罚!”台下顿时一阵骚动,清理垃圾?当兵吃粮,何时还要干这些贱役?
“其二,饮水卫生令:取水需上游,饮水必沸!严禁饮用生水、污水!违者,杖责!”众人更是不解,喝水还要烧开?多麻烦!
“其三,轮值巡哨令:重新编组,明确岗哨职责、时间、路线,交接清晰!懈怠、脱岗者,军法从事!” “其四,操练恢复令:每日清晨,除伤患及必要劳作者,皆需参与操练半个时辰,恢复体能,熟悉号令!” “其五,功过登记令:设立记功簿、记过簿!凡遵守号令、勤勉劳作、训练刻苦者,记功!凡违抗命令、懈怠滋事者,记过!功过与日后口粮分配、赏赐晋升挂钩!”
每念出一条,台下便响起一阵更大的议论声。军官们面面相觑,觉得这位公子怕是受了刺激,尽搞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士卒们更是抱怨连连,觉得平添了许多麻烦。
昭滑在远处听着,嘴角的讥笑愈发明显,对副手低声道:“穷折腾,徒劳无功。”
果然,新政甫一推行,便遇到了巨大的阻力。
清理卫生的命令被阳奉阴违,许多士卒随手乱丢杂物的习惯难改,认为多此一举。烧水喝更是被视作笑话,不少士卒偷偷饮用江水,结果不过几日,便有数十人出现腹泻呕吐症状。
轮值巡哨,老油子们依旧想办法偷懒,交接不清导致漏洞百出。操练更是敷衍了事,队伍散漫,号令不应。
一名资历颇老、战功不少的军侯甚至当众抱怨:“公子!如今饭都吃不饱,搞这些花样作甚?有这力气,不如多去刨点野菜!”其部下也跟着起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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