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水在夏日充沛雨水的灌注下,变得丰腴而富有活力。水流不再像春日那般温婉,而是带着一股饱满的、向前奔涌的劲儿。水温也分层更加明显,表层的暖意与深层的凉意交汇,形成一道道肉眼难见却能被敏锐感知的温度界线。
对于江豚族的年轻一代来说,这样的季节意味着无穷的精力需要释放,而长辈们似乎也更宽容些`只要不远离家族水域,不触碰明确的禁忌,一些“出格”的嬉戏常被默许。
捉迷藏,是年轻豚们最古老也最常玩的游戏之一。通常在一片开阔水域,选定一个“寻找者”,蒙住眼睛,约定俗成的短暂静止和声呐收敛来模拟,其他江豚则迅速散开藏匿。藏匿的方式五花八门:躲在水草丛后,潜伏在河床凹陷处,甚至憋气紧贴底部,伪装成一块“石头”。寻找者则需要用声呐仔细扫描,找出那些试图与环境融为一体的同伴。
简单,却乐趣无穷。
但今天,提议玩捉迷藏的噗通,显然不满足于老一套。
“去沉陶渊!”他的意念在年轻豚的小圈子里兴奋地跳动,伴随着一串躁动不安的气泡。“那`里`才`好`玩!船`骨`头`多`藏`的`地`方`多!”
沉陶渊。这个地名在年轻豚听来,带着一种神秘的吸引力。那是祖母长纹吟唱的地图中,“深潭静,沉陶古物藏”的地方。位于一片水下陡坡的底部,水较深,光线幽暗,水流相对平缓。据说水底沉着古老的陶器碎片,还有一架不知何年沉没的木质船骸,只剩下被水流侵蚀、缠满水草的骨架。
那里通常是长辈们带领去“瞻仰”历史和接受警示年轻豚独自前往。但噗通的提议,无疑给这个肃穆之地蒙上了一层冒险与游戏的光晕。
几个年轻的伙伴`包括闪闪,呦呦,还有另外两头同龄的雄豚`都被这个大胆的想法吸引了。闪闪对“发光古物”的好奇心被点燃,呦呦则对那片复杂地形本身感到兴趣。他们相互传递着跃跃欲试的脉冲,最后,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在场最沉稳、也最可能获得“许可”的呦呦。
呦呦感受到伙伴们的期待。他想起母亲波妞平日虽然严格,但对它探索水域的好奇心总是给予支持。沉陶渊虽然深僻,但在家族水域范围内,且并无实时危险。它斟酌了一下,向母亲发出了一个试探性的、带着明确游戏计划和同伴名单的请求意念。
波妞正在不远处的缓流区,与另一头雌豚交流着育幼经验。接收到儿子的请求,她沉默了片刻,声呐向沉陶渊方向延伸扫描。确认那片水域此刻平静,无异常船只活动,也无危险的水流变化。她又“看了看”这群兴奋的年轻豚,最终,传递回一个简洁的意念:“可`同`去`勿`近`船`骸`尖`锐`处`勿`久`留`日`落`前`归。”
准许了!还划定了安全边界:“勿近尖锐处”和时限“日落前”。
年轻豚们瞬间欢腾起来,发出一片高频的、喜悦的脉冲,搅得周围水流都微微荡漾。噗通一“豚”当先,箭一般射向沉陶渊的方向,其他伙伴也争先恐后地跟上。呦呦向母亲的方向轻轻摆了摆尾鳍以示感谢,然后也转身,加入了这场夏日冒险。
沉陶渊的水下世界,果然与平常嬉戏的浅滩或开阔水域截然不同。
越往下游,光线越是被层层水体和深度所吞噬。从明亮的蓝绿色,渐变为幽邃的墨绿色,最后在接近渊底时,变成一种朦胧的、被水底沉积物反射的微光环境。水温也明显下降,一股沉静的凉意包裹上来。
但这里绝不缺乏“景观”。
首先映入声呐“眼帘”的,便是那架沉船的骸骨。它比呦呦想象的要大得多,虽然木质船板早已腐朽殆尽或被水流冲走,但粗大的龙骨和一道道肋骨的框架依然顽强地矗立在淤泥之中,像一头巨兽风化了的脊椎和胸腔,沉默地诉说着曾经的航程与最终的陨落。船骸上覆盖着厚厚的、绒毯般的水苔和深绿色的丝状藻,一些小鱼在骨架的空隙间灵巧地穿梭。船头方向,一根倾斜的、锈蚀成褐红色的金属物件(可能是锚或部件)半埋在泥里,发出与周围环境截然不同的声呐回波。
除了沉船,渊底的地形也复杂有趣。这里有隆起的小丘(可能是古老的堆积物),有凹陷的坑洞,有散落的大块岩石,还有一片相对平坦、铺着细腻灰白色泥沙的区域。而在这片区域,声呐偶尔会捕捉到一些特别光滑、弧度规则的碎片轮廓,零星地半掩在泥沙之下`那大概就是长纹祖母歌谣里提到的“沉陶”了。
幽暗、复杂、充满历史感的陌生环境,让年轻豚们既有些紧张,又极度兴奋。这简直是捉迷藏的绝佳战场!
游戏规则很快确定:闪闪第一个当“寻找者”。她需要面朝船骸,发出十次规律的、宣告游戏开始的脉冲,期间不能转动声呐方向。其他豚则趁此机会,利用这复杂地形,各自寻找最隐蔽的藏身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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