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像一层细密的纱,裹着整片江面。阳光试图穿透这层朦胧,在水下化作一片片晃动的、破碎的金色光斑。呦呦悬浮在离水面不远的温暖水层中,感受着光线在皮肤上移动时细微的温度变化。
经过几天的适应,那最初的恐慌和陌生感已如江水般流走。它——现在他清楚地认知自己是“呦呦”了——开始享受这种悬浮的轻盈。身体似乎天生就知道如何平衡浮力,只需轻微摆动尾鳍,就能维持在一个舒适的深度。
波妞就在身侧,保持着几乎恒定的、温和的声呐脉冲,像一首循环的背景音,确认着它的安全。浪涛在不远处更深的水域巡弋,它发出的探测脉冲间隔更长,但每次“咔嗒”都带着沉甸甸的分量,能描摹出更远处河床的轮廓。
“呦……呦……”
它又试着发出那个声音。气孔开合,带着水泡的颤音。这似乎是一种本能的呼唤,无关具体含义,只是确认存在。
噗通从不远处像颗炮弹似的冲过来,带起的水流搅乱了光斑。它在呦呦面前急停,溅起一小串气泡,然后用它那种特有的、略显毛糙的声呐扫描着表弟。
“笨——拙——”
一个清晰的意念,混合在噗通的声呐图像和调皮的身体扭动中传来。那不是语言,而是意图、情绪和简单概念的结合体,通过豚族特有的方式直接“表达”出来。
噗通随即演示般地,用尾鳍轻巧地一摆,身体便灵巧地原地转了个圈,胸鳍展开保持平衡,流畅得像一片旋转的叶子。
呦呦感受到一种熟悉的冲动——那是属于熊猫华安的好奇心与学习欲,跨越了物种的界限。它集中精神,模仿着噗通的动作:收紧核心肌肉,尾鳍向左发力……
身体歪斜着转了过去,但完全失去了平衡,像个失控的陀螺在水中翻了两圈,最后肚皮朝上,有点滑稽地漂浮着。水从气孔边灌入,呛得他赶紧调整姿势,狼狈地咳出几个气泡。
噗通发出一连串短促、欢快的脉冲,意念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嘲笑:“翻了,翻了!”
波妞游近,用吻部轻轻将呦呦扶正。它没有责备噗通,而是开始发出一种有教学意义的、规律重复的脉冲。伴随着这节奏,它缓缓演示:尾鳍摆动的幅度、胸鳍展开的时机、头部微调的方向……分解动作。
呦呦静下心来,关闭了那些属于前世、试图“理解”和“分析”的思维模式,而是让这具身体的本能去感受。他模仿着,一下,两下……第三次,它终于完成了一个虽然缓慢但平稳的转身。
一股微小的成就感涌起。波妞立刻用高频的奖励脉冲回应,并用吻部轻触他的额头。“好—” 温柔的意念像温暖的水流拂过。
技能的学习,就这样在日常的每一刻里展开。
捕食是下一门必修课,也是最让呦呦感到挫败的课程。
它的声呐世界已经越来越清晰。现在,它不仅能“看”到母亲流畅的轮廓、父亲厚重的身形、表哥跳跃的身影,还能分辨水草的摇曳、河床上鹅卵石的分布,以及——那些让他既兴奋又无奈的小光点群。
鱼群。
在它的声呐图像里,它们像一片闪烁的、密集的星云,每个光点都在快速无规律地颤动着。波妞带它靠近一群正在水草边缘觅食的小鱼。母亲静止下来,几乎与环境融为一体,连声呐脉冲都调至最低,只维持最基本的定位。
呦呦学着她的样子,努力抑制住发出探测脉冲的冲动——那会惊吓鱼群。它“看”着母亲如何选择目标,如何调整角度,然后——
那几乎不能称之为一次“行动”,更像是一次完美的能量释放。波妞的身体骤然化作一道模糊的灰影,从静止到极速的转换快到不可思议。水流被猛烈扰动,声呐图像瞬间模糊,但下一秒,母亲已回到原处,优雅地吞咽着,而那片鱼群的光点云惊散开来,缺了一个小口。
轮到呦呦了。
它瞄准一个边缘的光点,用尽全力摆动尾鳍冲过去。水流阻力比想象中大,它的加速笨拙而明显。还没靠近,目标光点和周围一片光点便“炸”开,灵巧地四散逃逸。它扑了个空,只吸入一口混合着泥沙的水。
浪涛在远处发出低沉、稳定的脉冲,仿佛在说:耐心。
波妞没有着急。她开始驱赶鱼群,不是捕食,而是将它们缓缓赶向呦呦,并有意地让其中一两条动作稍显迟缓。呦呦再次尝试,调整角度,提前预判……终于,在一次歪斜的冲锋后,它的吻部撞到了什么滑溜溜的东西。本能让他张嘴,合拢。
一条小小的、挣扎的鱼滑入喉咙。
味道寡淡,带着腥,但一股鲜活的生命能量随之流入身体。更重要的是,成功的滋味。
噗通也加入进来,但它的“教学”方式完全不同。它会突然冲进鱼群,把它们搅得天翻地覆,然后得意洋洋地炫耀自己嘴边挂着的鳞片,意念里大喊:“乱—中—取—胜!” 虽然常被波妞用警告脉冲制止,但这种闹腾的方式,意外地让呦呦在混乱中练习了反应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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