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和植物气息,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非自然的气味。那是一种干净的、带着点塑料和金属味道的、属于人类造物的气息。很淡,似乎存在已有几日,只是它之前专注于备战,未曾留意。
是那个吗?那个被固定在树干或岩石上、有时候会发出微弱红光的“小方块”?它模糊地记得,似乎在跟随磐石迁徙的途中,以及在自己领地内活动时,偶尔会在一些不起眼的角落瞥见过类似的东西。当时并未在意,只当是林间的怪异石头或朽木。
此刻,在伤痛和虚弱中,这丝属于人类的气味,让它本能地绷紧了神经。前世的惨痛记忆碎片再次闪烁——冰冷的枪管,贪婪的目光,血腥的剥皮……但奇怪的是,与那些恐怖记忆一同浮现的,还有老张那布满皱纹却无比温和的脸庞,那带着羊奶香味的烤红薯,那轻柔抚摸头顶的温暖大手,以及那句“山林会养大你的”深沉赠言。
人类……并非都是恶魔。
它疲惫地重新趴下,将头埋在前爪间,伤口一阵阵抽痛,体内的虚弱感如同沼泽,要将它拖入昏沉的深渊。它需要帮助。否则,伤口可能感染,虚弱的身体可能无法抵御下一次哪怕很小的危险,寄生虫会继续消耗它本就不多的生命力。
可是,谁能帮助它?
灵梢吗?它是一位优秀的盟友,却无法治疗它的伤势。
山林吗?它提供了生存的一切,却无法直接治愈病痛。
那么……那些放置“小方块”、似乎一直在远处观察着它的人类?它们,是像老张一样的善意者,还是……像前世记忆里那样的掠夺者?
接下来的两天,华安是在半昏沉半清醒的痛苦煎熬中度过的。它勉强爬到竹林边啃食了一些嫩竹,却感觉食不知味,吞咽困难。它大部分时间都蜷缩在岩石凹陷里,伤口的疼痛和体内的不适让它无法安眠,精神愈发萎靡。它甚至能感觉到,伤口周围开始出现不祥的红肿和发热迹象。
它意识到,自己可能撑不了多久了。
第三天下午,阳光勉强穿透云层,带来一丝虚假的暖意。华安正昏昏沉沉地趴着,忽然,一股与山林气息截然不同的、浓郁而奇异的香味,顺着风飘了过来。
那是一种混合了蜂蜜、某种熟透的果实以及……它从未闻过、却莫名觉得充满能量和诱惑的甜香。这香气是如此强烈,以至于暂时压过了它伤口的痛楚和身体的不适,勾动了它最原始的食欲。
它挣扎着抬起头,循着香气望去。
只见在它经常前往溪流饮水的路径旁,一处相对平坦的空地上,不知何时多了一个方形的、用新鲜翠绿的竹叶铺垫的“小平台”。平台中央,放着几块色泽金黄、流淌着粘稠蜜汁的块茎(烤红薯),以及两个红艳欲滴、散发着诱人果香的苹果。那浓郁的香气,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的。
是食物!而且是看起来无比美味、能量充沛的食物!
饥饿感和对能量的渴望,如同魔鬼的低语,在它脑中盘旋。但它没有立刻冲过去。三世为兽的谨慎让它强压下本能。它仔细观察着那个“平台”和周围的环境。
平台本身似乎没有问题。但平台上方,巧妙地悬空固定着一个由坚韧藤蔓和某种银色金属丝编织成的、门帘状的格子网。那网格的大小,恰好能容它这样的体型钻入,但若是进去之后……
是一个陷阱。
华安立刻就明白了。这是人类设置的诱捕装置。用美味的食物作为诱饵,等待它自投罗网。
进去,可能意味着失去自由,意味着未知的命运。 不进去,它可能因伤势和虚弱而倒毙在这片它拼死守护的山林里。
它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金黄流蜜的烤红薯上,恍惚间,仿佛又看到了老张那慈祥的笑容,感受到了那份毫无保留的善意。同时,它也清晰地嗅到,从这个装置以及附近空气中,传来了一种与老张身上相似的、属于保护基地的、干净而略带消毒水气息的味道,其中似乎还隐约夹杂着一丝……极其淡薄的、让它心头莫名一颤的、属于母熊的、温暖而熟悉的气息?
是错觉吗?还是……
它再次看向自己红肿发热的前掌,感受着体内寄生虫带来的阵阵绞痛和虚弱。
时间仿佛凝固了。生存的欲望,对未知的恐惧,对那份熟悉气味的疑惑,以及对老张所代表的人类善意的微弱信任,在它心中激烈交战。
最终,理性压倒了恐惧,生存的渴望战胜了疑虑。
它需要活下去。而眼前,似乎是唯一可能获得帮助的机会。它选择相信那份源自老张的善意,相信那丝若有若无的熟悉气息所带来的微妙预感。
它深吸一口气,不再犹豫。拖着疼痛而虚弱的身体,它一步一步,缓慢而坚定地,走向那个散发着食物香气的诱捕笼。
在入口处,它停顿了一瞬,最后回头望了一眼这片属于它的、在秋阳下显得宁静而美丽的山林。然后,它低下头,义无反顾地钻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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