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如同救助站外那条无声流淌的溪水,在日升月落间,悄然而逝。虎妹腿上的纱布终于被彻底拆除,取而代之的是一道粉嫩而坚韧的新生疤痕,像一枚特殊的勋章,烙印在它曾经几乎残废的前腿上。它开始尝试用四条腿行走,起初还有些跛,但随着肌肉力量的恢复和信心的增长,步伐日益稳健,甚至能在隔间里小跑几步,偶尔还会淘气地扑咬一下哥哥们隔间栅栏上投下的光影。那双曾经充满了恐惧和痛苦的大眼睛里,如今闪烁着属于幼崽的、无忧无虑的好奇与活力。
虎哥的变化则更为内敛。它不再对每一个靠近栅栏的身影龇牙低吼,大多数时候只是懒洋洋地趴着,或者慢吞吞地踱步,仿佛一头被圈养久了的、失去了部分野性的雄狮。但山君知道,那看似平静的外表下,属于山林之王的血液从未冷却。每当夜深人静,远处传来模糊的、属于旷野的声响:或许是风声,或许是某种夜枭的啼鸣,虎哥总会抬起头,耳朵转向声音来源的方向,琥珀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烁着幽光,那里有被压抑的渴望,有对无边森林的本能向往。
山君自己的伤势早已痊愈,后腿的擦伤连疤痕都几乎看不见。它依旧是那个沉默的观察者,思考者。陈远博士那次来访带来的奇异熟悉感与心湖涟漪,并未随着时间完全平复,反而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沉底后,依旧持续散发着微弱的、难以忽视的波动。它时常会想起那双沉静而专注的眼睛,那里面蕴含的东西,与它记忆中小远毫无保留的温暖不同,更像是一种……理解?一种跨越物种界限的、试图沟通的意愿?
这种难以言喻的联结感,让它对人类世界的认知变得更加复杂,也更加审慎。
这天清晨,气氛明显不同。送来的食物格外丰盛,连清水都似乎格外清冽。几名核心的工作人员,包括那位眼神温和的女兽医和站长,很早就聚集在了它们的隔间外,低声交谈着,神情中带着一种混合着期待、不舍与决然的复杂情绪。
山君立刻意识到,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发生了。
果然,在完成例行的清理和观察后,站长示意工作人员打开了山君隔间的栅栏门。这并非第一次开门进行医疗操作,但这一次,没有携带医疗箱,也没有针对性的治疗意图。
虎哥和虎妹立刻警惕起来,隔着栅栏紧张地注视着这边。
站长和女兽医走了进来,它们手中拿着一个看起来颇为奇特的装置——一个黑色皮革质地的、宽约两指的项圈,项圈上镶嵌着一块小巧的、闪烁着微弱金属光泽的方块,旁边还有一个更小的、类似卡扣的部件。
科研项圈。
山君前世作为人类,对这种东西并不完全陌生。它在纪录片里见过,用于追踪野生动物活动轨迹,研究其生态习性的工具。
它们要给它戴上这个。
一瞬间,本能的反感和抗拒如同电流般窜过全身!任何束缚脖颈的东西,都会激发猛兽最深的抵触!它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肌肉微微绷紧,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压抑的、充满警告意味的低吼。
“放松,孩子,放松……”女兽医立刻用它那特有的、温柔而平稳的声音安抚道,它没有贸然靠近,只是停在原地,举起双手示意没有威胁。站长的眼神也充满了安抚,它缓缓地、将手中的项圈展示给山君看,动作尽量放慢,仿佛在展示一件礼物,而非一件束缚的工具。
山君死死地盯着那个项圈。黑色的皮革,冰冷的金属元件……这看起来确实像一个枷锁,一个人类试图控制和监视它们的象征。自由!它渴望的是重返山林,是无拘无束的奔跑,而不是戴着人类的造物,生活在某种无形的监控之下!
愤怒和屈辱感在胸腔里翻腾。
但……就在这股抗拒的浪潮即将淹没理智时,它脑海中猛地闪过一系列画面——
是母亲带着它们不停迁徙时,那深藏在威严下的、无法言说的忧虑与疲惫。 是穿越陷阱区时,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气息和那隐藏在地下的、冰冷的钢铁獠牙。 是偷猎者吉普车的轰鸣,是子弹呼啸而过的灼热,是母亲倒在血泊中最后的目光。 是边境线上,那名军官平静的眼神,和那根抛过来的、带着陌生善意的火腿肠。 是陈远博士那双仿佛能洞悉一切、却又带着温暖探究的眼眸。 是这些穿着白大褂的人类,小心翼翼为虎妹清理伤口、更换药物时,那专注而轻柔的“温柔之手”。
这些画面如同快速切换的镜头,在它脑中激烈碰撞。
禁锢?监视?
或许……不完全是。
如果这冰冷的金属方块,能让它的人类“盟友”知道它的位置,知道它是否安全,是否再次遭遇那些拿着枪的恶徒……这是否,也是一种变相的保护?
如果这皮革项圈传递的信息,能帮助这些试图理解和保护它们的人,更好地守护这片山林,守护更多像它们一样的生命……这是否,也是一种责任的传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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