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安牺牲的消息,像一阵悲风,迅速传遍了整个片区乃至分局。官方给予了高度的评价和追认,但这一切对于梧桐街派出所的人来说,都抵不过那个空荡荡的狗床和弥漫在每个角落的失落感。
派出所的生活还要继续,案件依旧要处理,巡逻依旧要进行。但一切都不同了。早晨上班,再也看不到那个欢快迎接的身影;巡逻出门,脚边少了一个坚定的陪伴;午休时分,院子里少了追逐玩闹的乐趣;夜晚值班,只剩下令人心慌的寂静。
李锐的变化最大。他变得沉默寡言,以往那个阳光冲动的青年仿佛一夜之间成熟,或者说,被巨大的悲伤压得沉默了。他工作起来更加拼命,似乎想用忙碌麻痹自己,但眼神里总藏着一抹挥之不去的哀伤。他时常会不自觉地看向平安以前常待的角落,或者下意识地去摸口袋里的零食,然后愣住,眼神瞬间黯淡下去。
王建国将悲痛深深埋藏在心底,表现得比任何人都要坚强。他主持工作,安抚情绪,像定海神针一样支撑着派出所。但细心的同事发现,他抽烟的次数变多了,一个人发呆的时间变长了,看着那枚挂在墙上的犬牌时,眼神会变得格外悠远和柔和。
平安的牺牲,像一枚沉重的勋章,压在每个知情者的心头。它代表了最高的忠诚和勇气,但也时刻提醒着这份职业伴随的危险与牺牲。
几天后,分局安排的心理辅导员来到所里进行干预。辅导员并没有说太多空泛的大道理,而是让大家坐在一起,分享关于平安的记忆。起初大家很沉默,但随着李锐哽咽着说起平安怎么帮他找到钥匙,王建国带着笑意回忆平安第一次巡逻时的糗事,气氛渐渐缓和。悲伤依旧,但其中开始掺杂着温暖的怀念和力量。
“平安希望看到的,是一个继续好好运转、守护着这片街区的派出所。”辅导员最后说道,“带着它的那份勇敢和守护,继续走下去,就是对它最好的纪念。”
是啊,生活还要继续,使命仍在肩头。
这天傍晚,王建国和李锐再次出门巡逻。夕阳依旧,街道依旧。两人默默地走着,中间空出了那个熟悉的位置。走到那个街心花园时,李锐突然停下脚步,看着平安曾经发现迷路老奶奶的那个长椅,轻声说:“王叔,我想……我准备好了。”
王建国看着他,看到了他眼中虽然悲伤却重新燃起的坚定。他点了点头,什么也没说,只是用力拍了拍李锐的肩膀。
悲伤不会消失,但会沉淀为力量。平安用生命换来的这枚沉重勋章,将激励着活着的人,背负着它的遗志,在守护平安的道路上,继续无畏前行。而生命的轮回,或许已在另一个维度悄然开启。
平安牺牲后的第七天,民间习俗中的“头七”。天空灰蒙蒙的,飘着细密的、冰冷的雨丝,如同无声的哀悼。梧桐街派出所的氛围依旧沉闷,但一种仪式感的决心在王建国心中酝酿。
下午,工作暂告一段落。王建国换下了警服,穿上了一身深色的便装。他走到接待大厅那面挂着平安犬牌的墙前,默默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小心翼翼地将那枚冰冷的金属牌从红绳上取下,紧紧攥在手心。他看向李锐,眼神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小李,跟我出去一趟。”
李锐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王建国的意图。他重重点头,也迅速换了衣服。赵志刚和其他几位民警见状,也默默起身,眼神坚定地表示要一同前往。没有过多的言语,一种默契在沉默中达成。
他们没有开警车,而是步行,穿过熟悉的街道,走向市郊那个依山傍水、环境宁静的宠物安葬园。王建国早就联系好了这里,为平安选择了一处小小的、可以望见远处山峦的墓地。
雨丝打在脸上,冰凉。一行人沉默地走着,脚步声在湿漉漉的路面上显得格外清晰。每个人的脸上都笼罩着哀伤,但更多的是一种完成最后仪式的庄重。李锐手里捧着一个精致的小木盒,里面装着平安最喜欢的那个磨牙玩具和一缕它金色的毛发。
墓穴已经挖好,很小,很整洁。王建国蹲下身,将攥得温热的犬牌轻轻放入木盒中,和玩具、毛发放在一起。他的动作极其轻柔,仿佛怕惊扰了安眠的灵魂。然后,他亲手将木盒放入墓穴中。
“平安,”王建国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显得有些低沉,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到家了。这里安静,能看到山,你肯定喜欢。” 他顿了顿,似乎在积蓄力量,“你是好样的……是咱们所的骄傲。在那边,别再那么拼命了,好好歇着,跑跑跳跳,晒晒太阳……”
他说不下去了,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李锐接过话头,声音哽咽却努力大声地说:“平安!兄弟!下辈子……下辈子咱们还做战友!我肯定保护好你!不让你再冲前面了!”
其他民警也纷纷低声说着告别的话,或是回忆着与平安相处的点滴趣事,泪水混着雨水滑落。最后,王建国抓起一把湿润的泥土,缓缓撒在木盒上。泥土落在木盒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如同最终的句点。
墓穴被慢慢填平,立上了一块小小的石碑,上面简单地刻着:“爱犬平安,无畏的守护者,永在我们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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