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太行山风如刀。
鬼见沟南口大营,两百锐士营士卒已集结完毕。人人黑衣覆甲,以炭涂面,只余双眼在夜色中泛着微光。张彦站在队前,最后一次检查装备:弓弩上弦,箭壶满填,腰间皮囊里是分装好的纵火粉包——用油纸裹了三层,以防受潮。
“记住,”张彦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今夜目标有三:北营粮车、东营马厩、还有那些箱笼堆放处。得手即走,不得恋战。若有兄弟落单……不必回救。”
最后一句话说得艰难,但士卒们默默点头。夜袭本是九死一生,若因一人拖累全队,死的便是所有人。
赵匡胤从望楼上下来,走到队前。他拍了拍张彦的肩膀,没说话,只递过一枚铜符。
“若事不可为,燃此符为号。我率骑军接应。”
张彦接过,铜符还带着体温。他用力一抱拳,转身挥手。
两百黑影如鬼魅般没入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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契丹大营,北营辕门。
两个契丹哨卒抱着长矛,靠在栅栏上打盹。连日对峙,周军除了小股袭扰,并无大动作,营中从上到下都有些松懈。
直到箭矢破空声响起。
“敌——”
呼声戛然而止。两支弩箭精准地贯穿咽喉,哨卒软软倒地。几乎同时,数十道黑影从营外壕沟中跃出,迅速拆除栅栏尖刺,开辟出一条通道。
张彦率先突入。他左手持盾,右手横刀,身后二十人紧随,直扑粮车堆放处。
那里果然有重兵把守——至少五十名契丹兵卒围成两圈,中间十余辆大车以油布覆盖。见有人袭营,守军立刻呼喝结阵。
“散!”
张彦低喝。身后锐士立刻分成三队,一队正面佯攻吸引注意,两队从左右侧翼包抄。他自己则带五名亲兵,突然转向,扑向旁边一处不起眼的营帐。
帐中无人,只有满地散落的草料。张彦刀尖一挑,草料下露出木板——是地窖入口。
“开!”
两名士卒撬开木板,浓烈的硫磺味扑面而来。窖中堆满木箱,箱盖上烙着契丹文字。张彦心头一紧,用刀撬开一只箱角——
黑色粉末,颗粒粗糙,混杂着淡黄色的硫磺结晶。
是纵火粉。而且分量惊人,这一窖少说有百箱。
“耶律挞烈这老狐狸……”张彦倒吸一口凉气。契丹人也在囤积火攻之物,显然打算用在攻营时。
“都头,烧不烧?”亲兵急问。
张彦脑中急转。烧,能毁掉契丹人的火攻储备,但爆炸必然惊动全营,锐士营很难全身而退。不烧……
远处传来喊杀声,袭扰粮车的弟兄已与守军接战。
“烧!”张彦咬牙,“但不能全烧——搬十箱出去,剩下的引燃。动作要快!”
六人奋力搬运。木箱极沉,两人抬一箱都吃力。刚搬出七箱,营外突然响起尖锐的骨笛声。
是契丹人的警报。比往常快了至少一刻钟。
“撤!”张彦当机立断,“点燃地窖!”
一名士卒掏出火折子,吹燃,扔进窖中。几人转身狂奔。
刚冲出营帐,身后传来沉闷的轰鸣。
不是爆炸,是闷燃——纵火粉受潮了?张彦来不及细想,因为前方已出现大队契丹兵卒,火光中,那些面孔狰狞如鬼。
“结圆阵!往东营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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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东营马厩。
陈五带着另一队锐士,已成功点燃了三处草料堆。火借风势,迅速蔓延,厩中战马惊嘶,踢翻栏杆,数百匹良马四处狂奔。
契丹守军试图控马,却被狂奔的马群冲得七零八落。
“走!”陈五挥手,众人趁乱后撤。
就在这时,他眼角瞥见马厩旁有个新建的棚子,以厚毡覆盖,守卫比粮车处还森严。棚外停着几辆大车,车上正是白日所见的那种箱笼。
鬼使神差地,陈五改了主意。
“你们先撤,我看看那棚子。”
“陈都头!”
“执行军令!”
陈五猫腰潜行,借马群混乱摸到棚侧。他用匕首在厚毡上划开一道小口,凑近看去——
棚内不是纵火粉。
是弩。
不是契丹人常用的骑弓,而是床弩——巨大的弩身固定在木架上,弩臂有成人腰粗,弩弦是数股牛筋绞成。更可怕的是弩箭:长逾八尺,铁铸箭镞泛着寒光,箭杆上绑着……陶罐?
陈五瞳孔骤缩。他见过这种配置——讲武堂的器械课上,沈括曾展示过“火弩”的构想:以床弩发射绑有纵火罐的重箭,可击三百步,落地即燃。
契丹人竟也造出来了!
他正震惊,棚外忽然传来契丹语的呼喝。脚步声逼近,至少有二十人。
退路已被封死。
陈五握紧横刀,深吸一口气。他想起离家那日,老母在村口哭成泪人;想起第一次杀人时,温热的血溅到脸上的触感;想起赵匡胤在讲武堂说的话:
“打仗,总得有人去做那些回不来的事。”
他掏出怀中的纵火粉包,咬开油纸,将粉末撒在弩机、木架、还有那些箭矢上。然后摸出火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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