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州城,俘虏营东墙外,丑时初
夜浓得像化不开的墨。刘三蹲在东墙外那片荒废菜地的残垣后,耳朵紧贴冰冷的土坯,听着墙内的动静。他的掌心全是汗,握着短刃的手在微微发抖——不是因为怕,是因为等得太久。
子时已经过了。
按照约定,俘虏营里应该在子时整点起三堆火。可现在丑时都快到了,墙内依然死一般寂静,只有偶尔传来伤兵的呻吟,和哨兵巡逻时铁甲摩擦的窸窣声。
出事了?
这个念头像毒蛇一样钻进刘三心里。他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疤脸和另一个黑风寨的兄弟正伏在十步外的沟渠里,同样焦急地等待着。再远处,东门方向的夜空依然漆黑,马厩的火还没有点起,因为要等俘虏营这边的信号。
“三哥……”疤脸压得极低的声音传来,“要不要……”
刘三抬手制止。再等等。也许杨继业那边遇到了什么意外耽搁了,也许……他不敢想下去。
就在这时,墙内忽然传来一声闷响,像是重物倒地。紧接着是压抑的惊呼,短促的挣扎声,然后——
“走水啦!”
第一声喊叫撕破夜空,尖锐而惊恐。刘三猛地抬头,看见俘虏营西角的方向,一团橘红色的火光冲天而起,迅速蔓延。几乎同时,东角和营区中央也燃起了火堆,三团火焰在黑夜中熊熊燃烧,像三只愤怒的眼睛。
信号!
刘三心脏狂跳,立刻转身朝东门方向打了三个手势——这是通知疤脸他们按计划行动的手势。疤脸重重点头,带着另一个兄弟猫腰钻出沟渠,迅速消失在通往东门方向的巷子里。
现在,轮到他们了。
刘三深吸一口气,从残垣后闪出,悄无声息地摸到东墙根。他找到第三根木桩——这根木桩比其他的松动很多,用力一推,就能推开一个足够一人通过的缺口。
他正要动手,墙内忽然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吼叫声。
“有人越狱!”
“拦住他们!”
“弓箭手!弓箭手!”
刘三脸色一变。情况不对!按计划,杨继业他们应该在点火制造混乱后,趁乱从缺口突围。可现在听动静,像是提前被发现了,正在和守军激战!
他当机立断,用力推开木桩。木桩应声而倒,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他正要探头去看,一支箭矢“嗖”地从洞口射出,擦着他的头皮钉进身后的土墙!
“别进来!”洞里传来嘶哑的吼声,“守军有埋伏!快走!”
是杨继业的声音!
刘三不退反进,矮身钻进洞口。眼前的一幕让他心头一沉——营区里到处是火光和厮杀的人影。大约五六十个伤兵正拿着木棍、石块、甚至是从栅栏上拆下来的木条,与数倍于己的北汉守军搏斗。地上已经躺了十几具尸体,大多是伤兵的。
杨继业拄着一根削尖的木棍,左腿的伤口崩裂,血浸透了破布,但他依然挡在缺口前,将一个试图冲过来的北汉兵捅翻在地。
“杨营正!”刘三冲到他身边。
杨继业看见他,眼睛一瞪:“你怎么进来了?快走!这是个陷阱!郭无为早知道我们要越狱,故意等我们动手!”
话音未落,营门方向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又一队北汉兵冲了进来,足有百人之多,个个全副武装,领头的是个满脸横肉的将领,正是郭守义的副将刘继忠。
“一个都别放过!”刘继忠狞笑着挥手,“郭将军有令,越狱者格杀勿论!砍一颗人头,赏银五两!”
北汉兵如狼似虎地扑上来。伤兵们虽然拼命抵抗,但寡不敌众,很快被分割包围。惨叫声、怒吼声、刀砍入肉的声音响成一片。
“走!”杨继业一把推开刘三,用身体堵住缺口,“告诉李节帅……朔州的弟兄……没给他丢人!”
说完,他转身扑向冲来的北汉兵,木棍狠狠砸在一名士兵的面门上。那士兵惨叫着倒地,但更多的士兵涌了上来,刀光闪动,杨继业身上瞬间添了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刘三眼睛红了。他想冲上去,但理智告诉他——现在冲上去就是送死,任务就彻底失败了。
他一咬牙,从怀里掏出最后一个小瓷瓶——那是张掌柜给的“断肠散”。他用力将瓷瓶扔向人群最密集的地方,瓷瓶落地碎裂,里面的粉末在火光中扬起一片淡绿色的雾。
“毒烟!”有人惊呼。
围攻的北汉兵下意识后退。趁着这短暂的混乱,刘三转身冲出缺口,头也不回地冲进黑暗的巷子。
身后传来杨继业最后的吼声:
“大周万岁——!”
然后是刀锋砍断骨头的声音。
刘三眼泪夺眶而出,但他没有停步。他不能停,他要把这里发生的一切带回去,告诉李筠,告诉所有人——朔州的弟兄们,是怎么死的。
朔州城东门,同一时刻
马厩的火烧起来了。
不是计划中的小火,而是一场冲天大火。疤脸把两瓶火油全倒在了草料堆上,火折子一点,火焰“轰”地窜起三丈高,迅速蔓延到整个马厩。几十匹战马受惊嘶鸣,挣脱缰绳,拖着燃烧的草料在马厩里横冲直撞,很快引燃了旁边的兵器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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