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实偏身避开,短刃向下一压。
血涌出来,温热地喷在他手上。猎户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身体软下去。那双眼睛里的光慢慢熄灭,最后凝固成一个诡异的、近乎满意的表情。
山道上安静了。
老侯提着还在滴血的铁骨朵走过来,扫了一眼尸体:“八个,全了。”他顿了顿,“这瘦子不一般。”
张老实没说话,蹲下身检查猎户的尸体。他从对方怀里摸出一个小皮袋,倒出几样东西:一块刻着古怪符号的骨牌,一小包用油纸裹着的肉干,还有……一枚铜钱。
周国的铜钱,淳化元宝。
铜钱边缘被磨得锋利,像是经常被把玩。张老实翻过来,看见背面有人用指甲刻了个小小的“李”字。
“狗儿的钱。”老侯声音沉下去。
李狗儿,那个三天前在袭扰任务中失踪的新兵,才十七岁。张老实记得他总爱摸这枚铜钱,说是离家时老娘塞的,刻个“李”字保平安。
现在铜钱在契丹猎户身上。
“他们活捉了狗儿。”张老实把铜钱攥进手心,金属边缘硌得掌心生疼,“在审他。”
老侯沉默片刻:“狗儿知道咱们营地的大致方位,知道各队轮值时辰,还知道……”
“还知道赵将军在策划断粮道。”张老实接上后半句,站起身,“走,立刻回营。这八个人是诱饵。”
“诱饵?”
“他们故意走这条明路,打火把,说话。”张老实望向黑暗的山林深处,“真正的猎手,在暗处看着我们呢。”
——
汴梁皇城,垂拱殿,卯时初
柴荣坐在御案后,手里拿着一份刚从潞州加急送来的军报。烛火在琉璃灯罩里跳动,将他的影子拉长,投在身后那面巨大的《山河疆理图》上。
他咳了两声,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沉闷。
侍立在侧的内侍省都知张德钧立刻上前半步,却又不敢出声——陛下有严令,理政时除非垂询,否则不得打扰。
柴荣摆摆手,示意无妨。他展开军报,是李筠亲笔所写,字迹刚劲如刀劈斧凿:
“臣筠谨奏:二月廿八,北汉伪帝郭无为遣其侄郭崇义率军五千围朔州。朔州防御使高彦晖闭门不降,杀郭崇义使者三人,悬首城头。臣已按陛下密旨,遣偏将王全斌率死士三百,携‘助燃之物’秘入朔州协防。然朔州存粮仅够月余,若契丹或郭无为增兵强攻,恐难久持。另,云州陷落后,北汉故臣张俭逃至臣所设黑风寨,献晋阳城防图及……”
后面的字被朱笔圈了起来,旁边有枢密院副使魏仁浦的小字批注:“此情报尚未核实,是否呈阅,请陛下圣裁。”
柴荣知道李筠省略的是什么——是那条通往晋阳宫城的秘道。李筠拿到了,但没写在正式军报里,而是用这种方式暗示。
这个老滑头。
柴荣提起朱笔,在军报末尾批了三个字:“知道了。”想了想,又添上一句:“朔州事,卿可临机专断,不必事事请旨。唯须牢记,潞州乃北门锁钥,不可轻动。”
这是给李筠松绑,也是提醒他别玩脱了。
批完军报,柴荣靠回椅背,闭上眼睛。太阳穴突突地跳,喉咙里又泛上那股熟悉的腥甜。他强压下去,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开始推演:
朔州能守多久?高彦晖是沙场老将,有“纵火粉”加持,守上两个月应该可以。但两个月后呢?
郭无为刚篡位,急需一场胜利稳固人心。朔州是他眼皮底下的钉子,非拔不可。
契丹的耶律挞烈在观望。这个老狐狸在等,等周军和北汉拼得两败俱伤,或者等郭无为开出更高的价码。
而赵匡胤……
柴荣睁开眼睛,望向地图上太行山的位置。杀虎口之败后,他把赵匡胤钉在那里,明发败绩让各镇耻笑,是为了磨刀。但现在这把刀磨得怎么样了?
山地营的袭扰战术初期有效,但契丹人不是木头,肯定会反制。赵匡胤能撑住吗?能反过来咬下对方一块肉吗?
“陛下。”张德钧终于忍不住轻声开口,“寅时末了,您该进些汤药。刘翰太医说,这药须定时服用,不可间断。”
柴荣点点头,接过温热的药碗。药汤漆黑,散发着苦涩的草木气。他一饮而尽,任由那苦味从舌尖蔓延到心底。
这具身体太脆弱了。历史上的柴荣只有五年阳寿,虽然他现在知道那场重病多半有蹊跷,但“虎狼药”对心脉的损伤是实实在在的。刘翰用了三个月调理,也只能勉强维持。
要想长寿,光靠药不够。
得赢。
赢得足够多,足够快,让那些藏在暗处的魑魅魍魉不敢妄动,让这个王朝的根基牢固到能承受任何风浪。然后……然后他才能安心地、慢慢地调理这具身体。
“传旨。”柴荣忽然开口,“讲武堂第一期学员,原定半年结业,现提前至三个月。结业后,优异者二十人即刻北上,补入赵匡胤军中为队正、旅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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