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七,杀虎口,契丹大营。
耶律挞烈盘腿坐在虎皮褥子上,面前矮几上摊着一封密信。信是用汉字写的,字迹工整,措辞谦卑,但内容却惊心动魄——北汉枢密使郭无为,愿以云、朔二州为礼,请契丹出兵“助定河东”。
帐中炭火盆烧得正旺,却驱不散那股寒意。耶律挞烈盯着那封信已经一炷香时间了,纹丝不动。他身后站着副将萧斡里剌和谋士韩德让——后者虽名“韩”,却是契丹化很深的汉人,祖上五代已在契丹为官。
“大王,”萧斡里剌终于忍不住开口,“这是天赐良机啊!云、朔二州地处要冲,若得此二州,我大辽在河套便有了立足之地,进可图河东,退可守阴山!”
耶律挞烈没有回应。他抬起眼皮,看向韩德让:“德让,你说。”
韩德让沉吟片刻,缓缓道:“郭无为这是走投无路了。他在北汉专权多年,树敌无数,如今私自调兵被袭,事泄于刘继恩,若不借外力,必死无疑。献云、朔二州,看似厚礼,实是祸水东引——他要借我大辽之力铲除刘继恩,自己好独掌大权。”
“那又如何?”萧斡里剌不以为然,“他要借力,我们便给他力。事成之后,云、朔在手,他郭无为难道还敢反悔不成?”
“不是反悔的问题。”韩德让摇头,“问题在于,我们若此时介入北汉内斗,周国那边会作何反应?赵匡胤虽败,但主力尚存,正在摩天岭整军。李筠在潞州虎视眈眈。我们若分兵南下晋阳,杀虎口防线必然空虚,周军若趁机来攻……”
耶律挡烈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沙哑:“德让说得对。郭无为这封信,是蜜糖,也是毒药。”
他拿起密信,在炭火盆上点燃,看着纸张蜷曲、焦黑、化为灰烬。
“大王!”萧斡里剌急了,“难道就这般回绝了?”
“谁说回绝了?”耶律挞烈缓缓起身,走到帐壁悬挂的舆图前,“郭无为要借力,可以。但条件得改。”
他手指点在云州、朔州的位置:“这两州,我们要。但不是现在要——现在去拿,便是与北汉彻底撕破脸,还要面对周军的压力。我们要郭无为立下字据,画押盖印,承诺事成之后,云、朔二州永归大辽。此其一。”
手指移向晋阳:“其二,我们要郭无为承诺,掌权之后,北汉岁贡增加三成,并开放晋阳、太原等五处榷场,许我大辽商人自由贸易。”
“其三——”耶律挞烈转过身,眼中闪过锐光,“我们要他先动手。让郭无为自己除掉刘继恩,控制晋阳。届时北汉内乱,我们再以‘平乱’之名南下,顺理成章。如此,既得实利,又不担恶名。”
萧斡里剌听得眼睛发亮:“大王高明!那……我们何时答复?”
“不急。”耶律挞烈坐回褥子,“让使者等三天。这三天,你派人去摩天岭一带侦察,我要知道周军的训练进度、兵力部署。再派人去潞州,看看李筠的动向。知己知彼,才能决定我们出多少力,冒多少险。”
“遵命!”
二人退下后,大帐中只剩耶律挞烈一人。他重新看向舆图,目光从杀虎口移向摩天岭,又移向太行山深处。
柴荣……赵匡胤……
他想起半个月前那场战斗,周军虽然败了,但那股临死不退的韧劲,让他印象深刻。尤其是那个叫张老实的将领,明明阵型已被冲散,却能迅速组织起小股抵抗,给契丹骑兵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若周军都是这样的兵,假以时日……
耶律挞烈摇了摇头,将这个念头压下去。他今年五十三岁了,经历过契丹从部落联盟到帝国的全过程,见过太多崛起的势力,也见过太多迅速的衰亡。周国现在确实有股新气,但能不能持久,还两说。
帐外传来风雪呼啸声。耶律挞烈裹紧狼皮大氅,从怀中掏出一块玉佩——那是他二十年前,第一次随军南下中原时,从一个战死的后唐将领身上取下的。玉质温润,雕着精致的云纹。
二十年了。中原换了几朝天子,他耶律挞烈也从一个小队长成了南院大王。可这片土地上的厮杀,从未停歇。
他将玉佩握在掌心,感受着那温润的触感。
“快了……”他喃喃自语,“就快见分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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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日午时,汴梁西郊讲武堂工地。
第一批学员到了。
三百名年轻士兵在工地前的空地上列队,他们大多二十出头,穿着统一的深青色棉甲,背负行囊,脸上带着长途跋涉后的疲惫,也带着对未来的好奇与期待。带队的是陈平——张老实在摩天岭训练过的第一批学员之一。
沈括站在临时搭起的高台上,看着这群年轻人,心中五味杂陈。他自己也不过三十岁,却要担任这座军校的副祭酒,教导这些即将成为军官的人。更让他压力山大的是,讲武堂的主建筑还只是一片地基和几堵毛石墙。
“诸位。”沈括开口,声音在寒风中有些发颤,“我是沈括,讲武堂副祭酒。按规程,你们今日应入住校舍,明日开课。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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