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老实睁开眼,看着他:“大帅,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但可以少死。”赵匡胤握紧拳头,“若我考虑周全些,若我多派斥候侦察,若我让弩手做好防潮……他们也许就不用死。”
帐外传来脚步声,石守信和王审琦掀帘进来。两人身上都带着伤,石守信额上裹着布,王审琦左臂吊在胸前。
“大帅,”石守信声音嘶哑,“阵亡名册……初步整理出来了。两千一百三十七人,其中新军八百四十四,镇兵一千二百九十三。重伤五百余人,轻伤……”
“够了。”赵匡胤打断他,“汴梁有旨意吗?”
“刚接到。”王审琦递上军报,“陛下命我们固守摩天岭,不必再攻杀虎口。伤兵送潞州,粮草由李筠转运。”
赵匡胤接过军报,逐字看完,良久无言。
没有斥责,没有问罪,只有冷静的部署。这比任何责骂都更让他难受。
“陛下……还说什么了?”
王审琦犹豫了一下:“据传旨的内侍说,陛下在朝上将战报明发各镇了。”
赵匡胤猛地抬头。
明发各镇——这意味着,他赵匡胤首战失利之事,天下皆知。耻辱会像烙印一样刻在他身上,刻在新军身上。
但转念一想,他忽然明白了柴荣的用意。
败绩明发,是压力,也是保护。让所有人都知道这一仗有多难打,让那些等着看笑话的人无从下口。更重要的是,这等于告诉天下:这一败,皇帝认了,责任皇帝担了,你们不必落井下石。
“陛下……”赵匡胤眼眶发热,深深吸气才稳住情绪,“传令各营,抓紧休整,加固营寨。派人去潞州,向李节帅请援医药、粮草。还有——把周大勇的遗体整理好,我要亲自送他回汴梁。”
“大帅,您要回京?”石守信愕然。
“败军之将,自然要回京请罪。”赵匡胤站起身,望向帐外连绵的山峦,“但在此之前,我还有件事要做。”
他走出伤兵营,回到中军大帐。帐中已聚集了各营指挥使以上的将领,人人面色沉重。
赵匡胤走到主位前,却不坐。他解下腰间的七星剑,双手托起。
“诸位。”他声音不高,却让每个人都能听清,“此战之败,罪在我一人。轻敌冒进,虑事不周,致将士枉死。这柄剑,是陛下亲赐,今我不配佩之。”
他将剑放在案上,单膝跪地。
帐中将领齐齐跪倒。
“但败了就是败了,跪也无用。”赵匡胤抬起头,眼中血丝密布,却燃着火焰,“从今日起,各营重新整训。弩机防潮、山地行军、骑兵应对——所有薄弱处,一项项练,练到死为止。耶律挞烈给我们上了一课,这课不能白上。”
他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三个月。三个月后,我要带着你们再出太行。到时候,杀虎口一定要破,蔚州一定要下,死去的弟兄一定要有个交代。”
“诸位——敢不敢再信我赵匡胤一次?”
帐中寂静。
然后,王审琦第一个开口:“末将愿随大帅雪耻!”
“愿随大帅雪耻!”
吼声如雷,震得帐顶积雪簌簌落下。
赵匡胤重新拿起七星剑,握紧剑柄。剑身冰凉,却仿佛有热流从掌心涌入血脉。
败亦为阶。
这一败,是新军脱胎换骨必须经历的痛。这一败,是他赵匡胤从“将才”迈向“帅才”必须跨过的坎。
帐外,天色渐晚。太行山的寒风呼啸而过,卷起雪沫扑打在营帐上,仿佛千万个战死者的呜咽。
但营中,灶火已经重新燃起。
---
潞州节度使府。
李筠看完战报,沉默良久。
“节帅,”副将王全斌低声道,“赵匡胤败了,我们……还继续佯动吗?”
“继续。”李筠放下军报,“不但要继续,还要更大张旗鼓。让北汉以为,周军虽在蔚州受挫,但攻河东之心不死。”
他走到舆图前,手指点在石岭关:“刘继恩和郭无为现在一定在庆幸,以为压力减轻了。我们偏要让他们知道——潞州李筠还在,而且随时可能打过去。”
王全斌迟疑道:“可朝廷新败,士气……”
“士气?”李筠笑了,“你见过柴荣因为一次败仗就垂头丧气吗?高平之战时,樊爱能、何徽临阵脱逃,大军崩溃,他亲自率五十骑冲阵——那是何等气魄。如今不过折了两千人,对他而言,连皮肉伤都算不上。”
他望向窗外,夜幕已降,潞州城头灯火通明。
“传令下去,明日全军校阅,我要亲自擂鼓。”李筠转身,眼中精光闪动,“让晋阳的探子看清楚,我昭义军——锐气正盛。”
王全斌领命而去。
书房内只剩李筠一人。他从怀中取出丹书铁券,在烛光下反复摩挲。铁券冰凉,上面的金字却仿佛在燃烧。
刘继勋的话又在耳边响起:“甘心永远做柴荣的守门之犬?”
李筠将铁券收回怀中,吹熄烛火。
黑暗中,他低声自语:“守门之犬……也要看守的是谁家的门。”
窗外,潞州城头的战鼓声隐约传来,沉稳有力,仿佛一颗不屈的心脏在跳动。
喜欢重生:我的帝王路请大家收藏:(www.suyingwang.net)重生:我的帝王路三月天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