潞州城头,战旗猎猎。
李筠按剑而立,望着北方连绵的山峦。正月末的寒风刮过城墙,卷起积雪扑打在脸上,他却浑然不觉。身后,昭义军的大小将领肃立,甲胄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冷光。
“都部署好了?”李筠头也不回地问。
“回节帅,”行军司马上前一步,“石岭关前,已立营寨十二座,每营白日炊烟不断,夜间火把通明。关前三里,伐木造梯之声昼夜不息。斥候扮作樵夫山民,已在关北散出百余,遇北汉巡哨便惊慌逃窜,遗落我潞州军符三枚。”
李筠嘴角扯出一丝笑意:“好。要让刘继恩觉得,我李筠恨不得明日就打破关城,直捣晋阳。”
他转身,目光扫过众将。这些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脸上都带着跃跃欲试的战意,但也有人眼中藏着疑虑。
“节帅,”副将王全斌迟疑道,“如此大张旗鼓,北汉若真调集重兵固守石岭关,我军岂不……”
“岂不什么?”李筠打断他,“陛下要我佯动,何为佯动?便是要让他北汉觉得,我李昭义(李筠爵号)倾巢而出,志在必得。他调兵越多越好,调得晋阳空虚,正合我意。”
他走下城墙,众将紧随其后。潞州节度使府衙内,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寒意。李筠在堂中主位坐下,亲兵奉上热汤。
“王全斌,”他忽然点名,“你带五千精兵,明日出城,往东南方向的壶关佯动。记住,要大张旗鼓,要让北汉的探子看见,但又不能真的攻打——壶关地势险要,强攻伤亡必重。”
“得令!”
“其余各部,轮番前往石岭关前鼓噪。每日至少三次,战鼓要擂得震天响,号角要吹得晋阳都能听见。但除了前日派出的那三支百人队通过秘道潜入骚扰,主力一步不许过关!”
一条条命令下达,堂中将领领命而去。最后只剩下李筠和两个心腹幕僚。
“节帅,”年长的幕僚低声道,“汴梁昨日有密信至。”
李筠接过蜡丸,捏碎,展开绢纸。是枢密院的加密战报,只有寥寥数语:“赵已过太行,走鬼见愁。耶律挞烈驻杀虎口。陛下有旨:卿之佯动,关乎全局,万请持重。”
他盯着“鬼见愁”三字,良久,将绢纸凑到炭火上烧成灰烬。
“子胤这是行险棋啊。”李筠喃喃道,“鬼见愁……二十年前我随先帝征讨河东时,曾听当地猎户说过那地方,悬崖绝壁,飞鸟难渡。他带着两万人,其中一半是新练之兵,竟敢走这条路。”
“赵匡胤素有勇略,”幕僚道,“只是太过行险,若被契丹察觉……”
“若被察觉,便是全军覆没。”李筠站起身,走到堂前悬挂的巨大舆图前,手指从潞州划过太行山,落在蔚州一带,“但若不冒险,正面强攻杀虎口,伤亡必重,时日必久。陛下给他的时限是一个月……他只能行险。”
他忽然笑起来,笑声中带着几分复杂的意味:“这位赵点检,倒是颇类陛下当年。当年高平之战,陛下不也是亲冒矢石,率五十骑直冲北汉中军?看来陛下选人,选的是同类。”
堂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亲兵统领入内,单膝跪地:“节帅,城外擒获一名可疑之人,自称北汉客商,但身上搜出晋阳宫中的令牌。”
李筠挑眉:“带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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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阳,北汉皇宫。
刘继恩在偏殿中焦躁地踱步。这位年仅十九岁的北汉新主,登基不足两月,脸上已有了与他年龄不相称的阴郁和疲惫。父亲刘承钧病逝时留下的,是一个内忧外患的烂摊子:权臣当道,契丹虎视,如今南边的周国又换了新主,锐气正盛。
“陛下,”内侍小心翼翼地上前,“郭枢密使在殿外求见。”
“让他进来。”刘继恩坐回御座,努力挺直腰背。
郭无为缓步而入,身着紫色官袍,须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这位北汉枢密使年近五旬,面容清癯,眼神深邃,朝野皆知他是实际掌控朝政之人。
“臣叩见陛下。”
“平身。”刘继恩尽量让声音平稳,“郭爱卿,石岭关军情如何?”
郭无为起身,从袖中取出一份军报:“潞州李筠,近日调集大军,于石岭关前连营十二座,伐木造梯,日夜鼓噪。关守将一日三报,称周军恐不日将大举攻关。”
“李筠……”刘继恩咬牙,“先帝在时,此人就屡犯我境。如今柴荣新立,他便急着立功了。”
“陛下明鉴。”郭无为躬身道,“李筠乃沙场老将,用兵狡诈。他如此大张旗鼓,可能有诈。”
“有诈?”刘继恩皱眉,“他能有何诈?石岭关乃潞州入我河东咽喉,他不从此处攻关,还能飞过来不成?”
郭无为沉吟片刻:“臣已命细作探查,潞州军主力确在关前。但周国近日另有动向——其殿前都点检赵匡胤,率两万兵马北出太行,目标应是蔚、朔、云三州。”
“蔚州?”刘继恩猛地站起,“那是契丹人的地盘!柴荣他想同时对付契丹和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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