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里克短暂清醒带来的那一点点人性的微光,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迅速被病痛的黑暗所吞噬。
截肢手术后的第二天夜里,高热如同潜伏的恶魔,终于凶猛地反扑了。
起初只是断肢创面周围的皮肤变得更加滚烫、红肿,渗出物也由清亮的组织液变成了粘稠的、黄绿色的脓液,散发出更加刺鼻的甜腥恶臭。
林墨用尽了他所有方法:
反复清洗、更换敷料、喂食捣碎的退热草药糊糊…
但一切都如同杯水车薪。
高烧像燎原的野火,迅速席卷了埃里克虚弱的身体。
他陷入一种可怕的高热谵妄状态。
时而浑身滚烫如同火炭,时而剧烈地打着寒战,牙齿格格作响。
那张灰败的脸在昏暗中扭曲着,嘴唇干裂起皮,渗出丝丝血迹。
他紧闭着双眼,却并不安眠。喉咙里发出断断续续、意义不明的嘶吼、呓语和痛苦的呻吟,时而用林墨听不懂的语言急促地尖叫着“Ez!”,时而又会破碎地呼唤着“Mina… Mina…”,声音中充满了无尽的悲伤和恐惧。
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挣扎,唯一能动的左手在空中胡乱抓挠,仿佛在与无形的恶魔搏斗。
照顾一个陷入深度谵妄、身体虚弱却力气不小的截肢病人,其艰难程度远超林墨的想象。
为了防止埃里克在无意识中抓挠伤口或滚落草铺,林墨不得不用坚韧的藤蔓小心地将他的手腕固定在身侧。
每一次挣扎都牵扯到断肢创面,带来更剧烈的痛苦和脓血的渗出。
林墨需要寸步不离地守在一旁,用凉水浸湿的布巾不断擦拭埃里克滚烫的额头和身体,试图物理降温;
在他因高烧脱水而嘴唇翕动时,用竹筒小心地滴入珍贵的清水;
在他剧烈抽搐时,用身体压制住他,防止伤口崩裂。
精神和体力的双重透支如同两座大山,压得林墨喘不过气。
他的眼窝深陷,布满血丝,脸颊迅速消瘦下去。
掌心的伤口在高强度的劳作和汗水的浸泡下,也开始隐隐作痛,边缘有些发红。
营地内本就不充裕的食物储备在以惊人的速度消耗。
埃里克虽然无法进食固体,但林墨需要咀嚼木薯糊糊喂给他维持生命,同时他自己也需要更多的食物来支撑这地狱般的护理工作。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
石屋外万籁俱寂,只有不知名的夜虫在草丛中发出单调的鸣叫。
石屋内,篝火被林墨压得很低,仅能提供一点微弱的光源和驱散湿气的暖意。
他刚刚给埃里克换完敷料,清洗了创口流出的新脓液,疲惫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
埃里克似乎也暂时陷入了相对平静的昏睡,呼吸虽然急促滚烫,但不再剧烈挣扎。
就在林墨的意识即将滑入混沌的边缘时,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同于埃里克痛苦呻吟的声响,如同游丝般钻入了他的耳中。
“悉…索…悉索…”
是干草被极其小心、极其缓慢地摩擦发出的声音!
就在存放食物的角落!
林墨的神经瞬间绷紧,所有的困倦一扫而空!
他猛地睁开眼,身体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却没有立刻动作。
在昏暗的光线下,他微微眯起眼睛,锐利的目光如同夜行动物般投向声音来源的方向。
存放食物的角落,被一堆干燥的棕榈叶和藤筐遮掩着。
此刻,那片黑暗的阴影中,有一个模糊的人影在极其缓慢地移动!
是埃里克!
他不知何时挣脱了手腕上的藤蔓束缚!
他像一条在黑暗中蠕动的蛇,用唯一能动的左手支撑着身体,拖着那条血肉模糊的断肢,正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爬向存放食物的角落!
他的动作异常缓慢而谨慎,每一次挪动都牵扯到伤口,带来一阵压抑的、痛苦的吸气声,但他依旧没有停下!
他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一种病态的、贪婪的、如同饿狼般的幽光,死死盯着食物存放的方向!
那眼神,完全不同于清醒时的脆弱或谵妄时的茫然,而是充满了赤裸裸的、不顾一切的原始欲望——对食物的渴望!
林墨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
一股混杂着震惊、愤怒和巨大失望的寒流瞬间席卷全身!
他救了他!耗费了宝贵的药品、食物、体力,甚至冒着感染的风险!
在他高烧濒死时彻夜守护!
换来的,竟然是对方趁他疲惫不堪时,像贼一样去偷窃维系两人生命的食物?!
信任的基石,在这一刻轰然崩塌!
巨大的愤怒如同岩浆,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
“你干什么?!”
林墨如同被激怒的雄狮,猛地从地上弹起,炸雷般的怒吼在狭小的营地中回荡!
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埃里克被这突如其来的怒吼吓得浑身剧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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