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边缘的惊魂一夜,像一盆混杂着冰碴的冷水,狠狠浇在林墨几乎被虚无和绝望麻痹的神经上。
极致的死亡恐惧,短暂地压倒了精神层面的崩溃感,将最原始的求生本能从冻结的深渊里强行拽出了一点火星。
他不能死在这里。不能以这样一种荒诞、被动、被自己“另一半”暗算的方式,葬身鳄腹,或溺毙于冰冷的沼泽淤泥。
这种死法,比默默消亡于孤岛更令他感到不甘和……耻辱。
恐惧,有时候是一种比希望更直接的驱动力。
他强迫自己从那种蜷缩的、静止的、放弃一切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动作僵硬而迟缓,仿佛每一处关节都生了锈。
他修缮了被梦游中无意识带开的、结构精巧的门闩,重新收集干燥的引火物,艰难地再次点燃了冰冷的火塘。
橘红色的火光重新跃起,驱散石屋内的阴冷和黑暗,也似乎稍稍驱散了一点盘踞在心头的冰寒。
他试图用这些日常的、熟悉的劳作,来锚定自己飘摇欲坠的神志,重新建立对自身躯壳最基本的掌控。
然而,身体这艘承载着他破碎灵魂、经历了十余年孤岛严酷磨砺的航船,在经历了长期精神重压的透支后,也开始向他发出清晰的、不容忽视的叛变信号。
先是膝盖。那种深沉的、如同生锈齿轮在缺少润滑的情况下强行扭动的酸痛,在每一个清晨他试图从石板上起身时,变得尤为剧烈。
不仅仅是僵硬,更是一种从骨骼深处渗出的、带着钝感的疼痛,尤其在阴雨潮湿的天气里,仿佛有冰冷的钢针在关节缝隙中搅动。
行走时,每一次承重,都伴随着清晰的摩擦感和不适。
接着是手指的关节。当他试图握紧石斧进行日常的劈柴,或者拿起燧石刻刀进行精细修理时,十指的灵活度大不如前。
指节处隐隐胀痛,尤其在用力或长时间保持握持姿势后,会变得红肿发热,弯曲伸展都感到滞涩。
这对于一个几乎全靠双手劳作生存的人来说,是近乎致命的削弱。
更让他感到恐慌的,是视力的变化。
在光线不足的黄昏,或是黎明前最昏暗的时刻,他发现自己看东西开始变得模糊不清。不是近视那种清晰的焦点丢失,而是像眼前蒙上了一层半透明的、微微晃动的薄纱,物体的轮廓变得柔和、发散,细节难以辨认。
昨晚处理一只陷阱捕获的野兔时,在摇曳的火光下,他差点失手将自己的指尖连同兔皮一起削掉。因为兔子的轮廓和他手指的边界,在那层“薄纱”后模糊地融合在了一起。
“缺乏……某种维生素?还是单纯的……衰老提前了?”
林墨坐在火塘边,揉着酸痛僵硬的指节,望着跳跃的火苗。那原本清晰明亮的火焰边缘,在他眼中也显得有些朦胧,带着一圈模糊的光晕。
他想起了自己那些树皮日记里,曾经记录过的、在岛上发现的几种富含维生素的植物,比如某种浆果的叶子,某种块茎的嫩芽。
他也想起,最近这段时间,因为精神萎靡,对定期采集各种野菜野果以平衡膳食的坚持,早已松懈殆尽。
身体在发出警告,而他却沉浸在精神的内耗中,忽略了这些最基本的需求。
几天后,在一次前往溪谷补充饮水的途中,精神依旧恍惚的林墨,在岸边潮湿的背阴处,发现了几株形态特殊的植物。
它们叶片肥厚宽大,呈深绿色,根茎粗壮,裸露在外的部分呈现出一种不规则的、疙疙瘩瘩的纺锤形,乍看之下,与他记忆中某种有助明目的药材有些相似。
病急乱投医的渴望,压倒了他十几年孤岛生存积累下的、本应刻入骨髓的谨慎。
“就是它了……应该没错……”林墨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种虚弱的期盼。
他自动忽略了那些叶片边缘过于尖锐的锯齿形态,忽略了根茎表皮那层不自然的、仿佛涂了油般的暗绿色光泽,忽略了挖出时根茎断裂处渗出的、带有轻微刺激性气味的乳白色汁液。
疲惫、疼痛、视力的模糊,以及对“解药”的迫切渴望,蒙蔽了他的观察力。
他费力地挖出几块最大的根茎,带回营地,仔细洗净,切片,丢进陶锅,和最后一点熏肉一起煮了一锅浓汤。
汤的味道有些怪异,入口微甜,但回味带着明显的麻涩和苦味。
林墨皱了皱眉,但想到“良药苦口”,还是强忍着不适,将一整碗汤都喝了下去,甚至嚼了几片煮软的根茎。
当晚,除了肠胃略有不适,他并未感到异常,甚至觉得关节的疼痛似乎减轻了一些。
他带着一丝侥幸睡去。
然而,第二天清晨,他是被一阵剧烈的、绞拧般的腹痛和翻江倒海的恶心惊醒的!
他连滚爬地冲出门外,伏在地上剧烈呕吐,吐出的秽物中夹杂着未能消化的根茎碎片和苦涩的黄绿色胆汁。
呕吐稍歇,更可怕的症状接踵而至:
他的视线变得更加模糊,看物体甚至出现了重影,石屋的轮廓在他眼中分裂成晃动的两个影子!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