洼地发现的半驯化薯蓣和石耒耜,让林墨看到了史前岛民“创造”的一面。他们不仅被动适应,也在主动改造。但这种改造是温和的、渐进式的。那么,在处理与动物的关系时,他们是怎样的?绳结记事显示他们对野猪种群有系统记录,是否也意味着某种程度的“管理”或“驯养尝试”?
为了寻找答案,林墨将目光转向那些可能留下大规模动物处理痕迹的地点。狩猎大型动物后,如何处理尸体?如何最大化利用每一部分?这不仅关乎技术,也关乎一个文明对资源的理解和效率意识。
他决定探索岛屿中央山脉的脊线区域。
这片区域海拔较高,常年有强风吹拂,植被以低矮的耐旱灌木和苔藓为主。林墨很少深入这里,因为食物和水源稀缺,且地形险峻。但作为“天葬”或“风干处理”的场所,却具备理想条件:通风良好、日照充足、远离潮湿和食腐动物。
第二十一天,林墨带着全套攀登装备和三天口粮,开始向山脉脊线进发。
攀登过程异常艰难,石灰岩山体陡峭,许多地段需要徒手攀岩。林墨花了整整一天,才抵达海拔约四百米的一处相对平缓的鞍部。他在这里扎营过夜,夜间温度骤降,寒风如刀。
第二天清晨,他沿着脊线向西探索,强风几乎让人站不稳,他不得不压低身体,抓住裸露的岩石前进。
在距离鞍部约两公里处,一处朝西的悬崖平台引起了他的注意。
平台面积不大,约半个篮球场大小,由一块巨大的花岗岩基岩构成,表面相对平坦。但让林墨停下的不是平台本身,而是平台上那些白森森的东西。
从五十米外看,平台表面仿佛覆盖着一层积雪。但岛上从不下雪。
林墨的心跳加快了,他小心翼翼地靠近。
距离二十米时,他看清了。
骨骸。
累累白骨,铺满了整个平台!
林墨倒吸一口凉气,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这场面的规模和状态。
骨骸几乎全是动物的:鹿、野猪、貉、大型鸟类……层层叠压,有些已经碎裂,有些相对完整。数量难以精确估计,但至少上百具。
最令人震撼的是这些骨骸的状态:
它们异常干净。不是被啃食干净的那种“干净”,而是像被精心处理过。肌肉、筋腱、软组织被彻底移除,骨骼表面光滑,呈现出一种均匀的灰白色。
林墨捡起一根鹿的胫骨,轻得出奇,仿佛中空。他轻轻一掰,骨骼发出脆响,断口处可见内部骨髓腔已经完全干涸,没有一丝油脂残留。
虽然整体堆积杂乱,但仔细观察,能发现某些规律:腿骨、肋骨往往堆在一处,头骨堆在另一处,脊椎和盆骨散落其间。不像是随意丢弃,更像是处理后的分类堆放。
林墨蹲下身,开始仔细检查。
许多大型动物的四肢骨骼,是从关节处被巧妙分离的。不是粗暴砸断,而是沿着关节缝切开韧带,将骨端完整取出。切口平滑,显示使用了锋利工具。
骨骼表面有大量细密的刮削痕迹,明显是用石刀或石片反复刮擦,去除附着在骨面上的肌肉和筋膜。某些区域的刮痕尤其密集。
鹿和野猪的头骨,角或獠牙被保留,但颅腔被打开,面部骨骼上的皮肉被剥离得非常彻底,甚至鼻甲骨都暴露在外。
这些都不是自然腐烂或食腐动物能做到的,而是经过专业化处理。
林墨站起身,环视平台。强风从西面海上吹来,毫无遮挡地掠过平台,发出持续的呼啸声。阳光炽烈,毫无遮掩地照射在白色的骨海上。
一个场景在他脑中重构:
史前岛民的狩猎队带回大型猎物。他们先在营地附近进行初步处理:放血、剥皮、分割大块肉。然后将剩下的关节处还连着筋腱、骨骼上还附着残肉的部分运到这个悬崖平台。
在这里,有专人进行精细化加工:
分解关节,将骨骼完全分离;用石刀、石片彻底刮净每块骨骼上的残肉和筋膜;将处理干净的骨骼摊开在平台上,让终年不断的强风和炽烈阳光进行自然风干。
数周或数月后,骨骼完全脱水、脱脂,变得极轻、极脆、易保存。
然后,收集风干骨骼,运回聚居地,用于制作工具、装饰品,或作为某种“原料”储存。
这不是“天葬”,天葬通常指将完整尸体暴露,让秃鹫等食腐动物处理。这里的动物骨骼上没有啄食痕迹,且处理得过于干净,显然是为了获取骨骼原料,而非处理尸体。
这是一个史前加工厂,专门处理猎获物中“最难处理”的部分——骨骼。
林墨被这个文明的效率意识和资源最大化理念震撼了。他们不浪费任何东西:肉食用,皮毛制衣或搭棚,骨骼制作工具,油脂可能用于照明或防水,内脏可能用于诱饵或肥料。
而这种高效,是在只有石器,没有金属刀具,没有防腐剂,没有机械设备的技术条件下实现的。他们纯粹依靠对自然规律的理解和精湛的手工技术,将资源利用推到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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