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抹残阳,挣扎着穿透热带天际厚重的云层,将黯淡而温暖的金红色余晖,透过那扇榉木网格窗,斜斜地照进“磐石居”内。光线在变得整洁的地面上拉出长长的、清晰的窗格影子,仿佛在地上绘制了一幅渐变的几何图案。
林墨半跪在屋内靠近火塘、光线最好的区域,汗水沿着他专注的侧脸滑落,在下巴汇聚,最终滴落在他面前那件耗费了他近半个月心血与耐心的一张全榉木的餐桌上。
桌面由两块最为厚实、纹理优美的榉木板拼合而成,边缘被他用石凿和粗糙的砂岩块,反复打磨了无数遍,虽然依旧能触摸到起伏的斧凿痕迹,缺乏工业时代的平滑,却呈现出一种原始而质朴的、带着手工温度的质感。
支撑桌面的,是四条同样选用致密榉木制成的桌腿。桌腿并非简单的木棍,而是他在经历了数次失败的试验后,终于摸索并成功实现的“榫卯”结构结晶。
在桌面下方,对应每条桌腿的位置,他都用烧红的铁锥小心翼翼地配合着小石凿,耗费了巨大的精力和时间,一点一点地、极其精准地开凿出深度和大小都恰到好处的方形榫眼。
而每条桌腿的顶端,则被他用更小的石刀和不同粗糙度的砂石块,近乎偏执地、一点点地削磨、打磨出与之完全严丝合缝的方形榫头。
这个过程对耐心和精准度的要求达到了极致。榫头稍微做大一丝,便无法塞入,强行敲打只会撑裂桌面;做小一丝,则会松松垮垮,失去承重能力。他为此报废了三条精心准备的桌腿,才终于掌握了那微妙的火候与手感。
此刻,他拿起那根最为沉重、专门用于大力撞击的石锤,垫着一块坚硬的木片以保护榫头,对准最后一条桌腿的顶部,调整呼吸,然后用稳定而均匀的力道,小心翼翼地敲击着,将它一点一点地、不可逆地“楔”入桌面预留的卯口之中。
“慢点…对准…力道要匀…”
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仿佛整个世界都凝聚在了这锤头与木片的接触点上。
汗水流进眼睛,带来一阵辛辣的刺痛,他也只是猛地眨眨眼,不敢抬手去擦,生怕一丝微小的晃动影响了最终的契合。
终于,随着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可闻的、木头与木头之间紧密咬合到极致时发出的“咔”声,榫头完完全全、严丝合缝地没入了卯口!桌面与桌腿稳稳地连接在一起,形成一个完整的结构,他用力摇晃,桌子纹丝不动!
林墨长长地、彻底地吁出了一口憋了许久的浊气,几乎虚脱般一屁股坐倒在地面上。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巨大成就感和强烈疲惫的暖流,瞬间冲散了过去半个月所有的辛劳与焦虑。
榫卯!这种在失落文明中被广泛应用、堪称智慧结晶的连接方式,在只有石器与原始工具的孤岛上,由他亲手重现!每一步的摸索,每一次的失败与调整,都如同在黑暗中的艰难跋涉。这不仅仅是连接两块木头,这更像是在连接他与那个早已远去、喧嚣繁华的人类世界之间,一道微弱却坚韧的信号桥梁。
他挣扎着站起身,将这张沉甸甸的、异常稳固的榉木桌子,搬到了火塘旁边。
厚实的榉木桌面,在火光的跳跃映照下,泛着温润而沉静的光泽,粗糙的木纹仿佛记录了他这三年来的每一次挣扎、每一次绝望,以及此刻这微小的、却属于自己的胜利。
这张桌子,是这个“家”里第一件真正意义上的、脱离了纯粹生存需求的“家具”!它不再是随便找块石头或垫根木头凑合用餐的象征,它是为“用餐”这个行为本身,专门打造的功能性器物,象征着他的生活,正试图从纯粹生存的泥沼中,向着一丝微弱的“仪式感”和“尊严感”艰难地迈进。
“该吃饭了…”林墨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异样的激动。
他走到井然有序的仓储区,取出一块熏制得恰到好处的鹿肉,几片味道苦涩却富含纤维的晒干蕨菜,还有一小块他视若珍宝、用于提味的乳白色猪油。在火塘上架着的陶锅里加入清水,放入这些食材。很快,食物的香气开始在这片属于他的空间里弥漫开来。
等待食物煮熟的空隙,林墨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仿佛被某种无形力量牵引着,落在那张空空荡荡、却异常稳固的桌面上。
他走到工具区旁边,打开一个存放零碎个人物品的小藤筐,在里面翻找起来。里面有四五只他用老椰子壳,内部刮得干干净净,外部反复打磨光滑制成的碗;还有好几双用硬木细心削制、虽然粗糙却已尽量匀称的木筷。他仔细地挑选出四只品相最好的椰壳碗,四双看起来最顺眼的木筷。
他走回餐桌旁,在桌面那光滑的表面上,他选择了四个方向——正对着火塘、最宽敞舒适的主位,主位的左侧,右侧,以及正对面。
然后,他动作缓慢而郑重地,在这四个方位前,依次摆放好了一只椰壳碗和一双木筷。每一个动作都仿佛被放慢,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仪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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