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林默在黎明时分醒来,那场因过度索取而引发的灾难总会在他心头掠过一丝寒意。
他学会了用全新的目光审视这座岛屿,它不再是取之不尽的宝库,而是一个需要细心呵护的生命体。
每一次狩猎,他都严格遵循着自己定下的规矩:陷阱的数量绝不超过三个,每个陷阱使用后必须休整七天。收获虽然微薄,但内心却前所未有地安稳。
这种对的把握,这种对自然界限的敬畏,在他决定建造一座真正的房屋时,达到了顶点。
那个他躲过了暴风雨,避开了野兽的袭击,度过了一年又一年的危机四伏日子的“避难所”,终归只是暂时的栖身之所。
在明确了自己无法离开这里,并且开始适应这里的环境后,他渴望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空间。一个能够抬头挺胸站立的地方,一个能让阳光自由洒落的地方,一个能够体现他从求生者生活者转变的地方。
房屋,不仅仅意味着遮风挡雨,更象征着对永恒的向往。哪怕这种永恒,在这座孤岛上只是虚幻的承诺。
他在自己的生活区域内,选定了一处缓坡。这里地势略高,雨水可以自然流走;背靠着一片风化的岩壁,能抵挡岛上惯常的西风;面朝东方,每天都能迎接第一缕阳光,同时将整个海平面尽收眼底,任何出现在远方的船影,都会在第一时间被他发现。
他用石斧清理灌木,用扁平的石灰岩片刮平地面。当最后一片杂草被清除,一片黄褐色的土地裸露在阳光下。站在这片被他亲手开辟的空地上,一种奇异的感觉油然而生。
正式动工前,他需要一个仪式,一种与这片土地对话的方式,祈求它的允许与庇护。这并非迷信,而是源自血脉深处的古老记忆,是人类与自然达成契约的最初形式。
命运的馈赠总在不经意间降临。
一次遵循新规的巡猎中,一头体型健硕的公鹿意外地闯入了他的视野。它高昂着头,鹿角在阳光下如同王冠,眼神中带着自然的傲然。弓弦轻颤,黑曜石箭镞精准地没入它的胸腔。没有过多的挣扎,它缓缓跪倒,眼神中的光芒渐渐暗淡,仿佛接受了这场命运的安排。
林默没有立即上前处理猎物,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脑海。他费力地将这沉重的馈赠拖回选定的房址。
夕阳正在沉入海平面,将天空染成一片绚烂的锦缎——血橙、绛紫、金红交织在一起。天地间弥漫着一种神圣的宁静。
他取出那柄陪伴他最久的燧石刀,刀刃在夕照下泛着幽光。单膝跪地,一手轻抚公鹿尚存余温的脖颈,另一只手稳稳地划开喉管。滚烫的鹿血没有流入接血的陶盆,而是任由它喷涌而出,汩汩地浇灌在即将开挖地基的土壤上。
深红色的液体迅速渗入棕黑色的土地,发出细微的滋滋声。浓烈而原始的血腥味在空气中弥漫,带着庄重的仪式感。
以此血,祭此土。
他的声音因久未言语而沙哑,却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
非为索取,而为缔约。我取你林木,必还以籽实;我取你石土,必沃以肥淤;我居于此间,非为掠食之客,愿为共生之环。
话语出口,便随风飘散,融入渐起的晚风之中。
没有回应,只有海浪永恒的絮语。但心中那份因改变自然地貌而产生的不安,却随着这个仪式渐渐平复。
仪式结束,实际的工作正式开始。
在热带岛屿上,他不需要挖掘太深的地基,这里没有冻土的威胁。但他需要一道高于地面的坚实基础,用来隔绝潮湿,稳固墙体,抵御风雨的侵蚀。
建房的石材选自在岛屿北部断崖的石灰岩层。这种岩石质地均匀,硬度适中,可以用石锤和从沉船中获得的钢楔劈砍成大致规整的块状。
清晨,当第一缕阳光刚刚掠过海平面,林默就开始了一天的工作。
他先用石锤敲击钢楔,在岩石上凿出裂缝,再插入木楔,用水浸泡让木头膨胀,使岩石沿着预定的线路裂开。每一块石料的获取都是一场与自然的博弈。
运输更是对体力和意志的双重考验。
他用粗壮的树干做成撬棍,用坚韧的藤蔓编织成拖绳。数十斤乃至上百斤的石块,需要他一寸寸地撬动、拖曳、翻滚。左腿的旧伤在重压下发出沉闷的抗议,每一步都伴随着刺痛。但他咬紧牙关,额上的汗水滴落在泥土中,很快就被阳光蒸发。
基槽按照他早已用木棍和拉直的藤绳规划好的矩形挖掘,深度约两掌。
第一块,也是最大最方正的一块基石,被安放在西北角——这是他根据星象和常年风向确定的方位。
当这块石头沉入基槽底部的夯土层时,发出沉闷而稳固的巨响。这声响,如同定音鼓般,宣告了工程的正式开始,奠定了的第一个基准点。
随后,一块又一块的石灰岩被仔细垒放。他不追求绝对的平整,却极其注重石块之间的相互咬合与内在的稳定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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