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手术”后,林墨为自己制定了严格的术后护理规程。
每天定时,以最大的谨慎和轻柔,解开绷带,更换敷料,观察创口。用最珍贵的盐水极其小心地冲洗创面,然后重新敷上苦艾草泥和新的、干净的草木灰,再次紧紧包扎。
每一次揭开绷带的那一瞬间,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恐惧像一只冰冷的手攫住他。他害怕看到黄绿色的脓液、闻到组织腐败特有的甜腥恶臭,或者发现伤口周围的红肿不减反增。
幸运女神,似乎在这生死关头,第一次真正地、清晰地向他展露了微笑。
或许是因为珊瑚刀本身相对“洁净”,没有带入致命的细菌;或许是因为他术前术后极其严苛的清洁和“消毒”措施;或许是他那在绝境中被磨砺得异常强大的免疫系统发挥了作用;又或许,仅仅是命运在无数次考验后,给予了他一丝微不足道的怜悯,总之创口没有出现严重的感染迹象!
红肿在缓慢而稳定地消退,剧烈的疼痛逐渐转变为愈合期特有的、预示着新生的麻痒和隐痛。最令人鼓舞的是,左脚踝和脚背那恼人的浮肿,也开始一天天地、真切地减轻了!
尽管被切断的肌腱需要漫长的时间才能重新连接、恢复力量,甚至可能永远无法回到受伤前的状态,但至少,那最危险的、可能导致残疾或死亡的关卡,被他以惊人的意志和决绝,硬生生地闯了过来!
当他最终确认感染的风险已经大大降低后,他拆下了那厚重得令人窒息的压迫绷带,换上了更轻便、透气的包扎。
他尝试着,以极其轻微、缓慢的幅度活动脚踝,甚至,在倚靠墙壁支撑大部分体重的情况下,尝试给左腿施加一丁点、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重量。
依然有痛感,但那不再是那种深入骨髓、令人绝望的绞痛,而是伤口愈合过程中可以忍受的、甚至带给他希望的痛楚。
他低头,看着腿上那道新鲜、狰狞但干净的新疤痕,再望向被清洗干净、静静放置在工具架上的那柄珊瑚手术刀,它依旧保持着锋利的刃口,上面依稀残留着洗刷不去的、暗红色的血痕。
一股难以言喻的、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在他胸中翻涌,不是狂喜,而是一种深沉的、混合着疲惫、庆幸以及对生命脆弱与坚韧的全新认知。
这场极端到近乎疯狂的自我手术,不仅从生理上挽救了他的腿,更从精神上极大地淬炼了他的信心。他对这具承载灵魂的皮囊有了更深层次的理解和掌控,对疼痛的耐受阈值被提升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同时,这次经历也像一记警钟,让他更加深刻地认识到自身资源的极度匮乏。他需要更有效的天然消毒剂,需要更可靠的止血和促进愈合的方法,需要寻找可能存在的、拥有麻醉或消炎特效的植物……甚至,他开始模糊地思考着真正的伤口缝合技术。
他将那柄珊瑚手术刀用软皮仔细包裹,珍重地收藏起来。它早已超越了一件工具的范畴,它是一个象征,铭刻着他为了生存下去,所能爆发出的决绝、智慧与承受痛苦的极限。
棚屋外,潮汐依旧遵循着月亮的指引,起落不休。盐田里的卤水,在无人看管的情况下,继续着它缓慢而坚定的蒸发。腿部的危机暂时解除,但生存的挑战,如同这片无尽的大海,永无休止。
手术后的恢复期,如同一段被强制按下的暂停键,漫长而枯燥,却也赋予了林默前所未有的内省时光。
活动范围被严格限制在营地方圆百米之内,日常劳作简化到极致:小心翼翼地更换腿伤敷料,维护着竹筒滴漏与淡水蒸馏装置,观察盐田在日光下的蒸发进度,再用那枚打磨精巧的铜鱼钩,在附近溪流的回水处钓取寥寥几条小鱼。
身体的剧痛逐渐退潮,转化为愈合期特有的、预示着新生的麻痒,然而精神的触角,却因这肉体的禁锢而变得异常敏锐,如同夜间的藤蔓,向着记忆与未知的黑暗深处悄然蔓延。
他投入大量时间,反复研读那几张脆弱发黄的航海日记残片,试图从那些被水渍晕染、字迹模糊的语句中,榨取最后一点信息。
他像解谜一样,反复揣摩着“恶魔之眼”、“磁石疯狂”、“无底漩涡”这些充满不祥意味的词汇,尝试将它们与脚下岛屿的种种异常串联起来。
一个大胆得近乎疯狂的推论,逐渐在他脑中显露出轮廓:这座岛,或者说这片海域的地下深处,是否存在着一个异常强大、超出常理的地磁焦点?一个巨大的,或许是天然形成,亦或是……某种远古人工造物留下的磁性源头?而那持续不断的金属声响,是否正是某种利用、对抗,或者干脆就是被这强大磁力场所激荡、所催动的机制在运行?
这个想法让他不寒而栗,脊背窜过一丝寒意,却又同时点燃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兴奋。如果猜测为真,那么这座岛屿的许多诡异之处,至少有了一个可以依托的、符合某种物理规则的解释框架。尽管这框架本身,依旧建立在超越常人认知的基石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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