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不是环境意义上的寂静,而是属于林默个人的、内部的绝对寂静。雨虽已停,但水滴从叶片坠落的声音、远处残余的溪流声、风吹过湿漉漉丛林的声音依旧构成背景音。
他的咆哮,仿佛抽干了他生命中所有的声响。此刻,他坐在渐弱的火堆旁,每一次试图吞咽带来的都是喉间刀割般的剧痛,呼吸间能听到气流摩擦肿胀声带产生的、细微而可怖的嘶嘶声。他成了一个暂时的哑巴,被自己愤怒的烈焰灼伤了发声的工具。
然而,与外部的静默形成鲜明对比的,是他内心如同精密机器般高速运转的思维。情绪的狂风海啸过后,留下的是一片冰冷的、需要彻底清理和评估的废墟。
生存的本质,在剥离所有情感和哲学外衣后,无非是一场关于能量的残酷经济学。获取资源、消耗能量、储备、工具损耗、以及突如其来的灾难性亏损。
他站起身,左肩的骨裂处立刻传来尖锐的抗议,他闷哼一声,声音却只存在于他的意念中。他适应着这新的疼痛常态,开始用那双布满焦痂、依旧刺痛的脚,踏上了废墟勘察之路。
他走向那片被坍塌窝棚和泥浆掩埋的角落,那里曾悬挂着他珍贵的烟熏鹿肉。他用唯一的右臂,配合着脚和身体,笨拙地清理开断木和污泥。
景象惨不忍睹。
大部分肉干不见了踪影,显然被洪水冲走。剩余的部分,深埋在泥浆深处,他艰难地挖掘,最终只找回了大约原先三分之二的量。而这幸存的三分之二,状况也极其糟糕。
大约有30% 的表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毛茸茸的灰绿色或白色霉斑。它们如同死亡的苔藓,贪婪地附着在原本深褐色的肉干上,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的、甜腻中带着腐败的气味。这些霉菌已经深深植入肉质内部,即使刮掉表面,内里也大概率被菌丝渗透,充满了毒素。
剩下的肉干,虽然看起来没有明显霉变,但也普遍被泥水浸泡过,质地软化,颜色发暗,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它们能否安全食用,能保存多久,都是巨大的问号。营养价值大打折扣,腐败的风险急剧升高。
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些明显霉变的肉干挑拣出来,扔到一边。它们连做诱饵的资格都失去了,只能引来不必要的昆虫和病菌。然后将剩余的、状况稍好的肉干收集起来,用大片树叶勉强包裹。这是他未来几天,或许更短时间内的主要能量来源。数量远远低于预期,且质量堪忧。
他的目光如同探照灯,仔细扫过营地的每一寸泥泞。石斧,只剩下半截木柄,斧头不知所踪。折叠刀,找不到了。那把他精心打磨、用来切割和穿刺的燧石刀,也不见了。挖掘用的尖头木棍,断成两截。用来蒸馏淡水的陶罐和烹饪的陶罐,全部破碎,碎片散落在泥地里。
他花了整整一个上午的时间,几乎是一寸寸地翻找,最终只找到了几件残骸:那半截石斧木柄、一截断裂的挖掘棍、还有那片最大的、边缘还算锋利的陶罐碎片,这或许可以暂时充当切割工具。
他的工具库,损失过半,尤其是那些关键的、难以替代的重工具和精密工具的缺失,对他的生存能力是毁灭性的打击。重新制作它们,需要时间、合适的材料、以及他现在极度匮乏的体力。而没有工具,获取食物、修缮庇护所、处理材料都变得异常艰难。
然后,是资产折旧与额外支出。
他的身体,这台最重要的生存机器,正处于前所未有的严重折旧状态。左肩骨裂,大幅降低工作效率并持续消耗能量用于修复和忍受疼痛;双脚灼伤,影响移动能力和站立耐久;声带损伤,暂时无法发出警示或虚张声势;整体免疫力因饥饿、寒冷、创伤而急剧下降,更容易患病。维护成本飙升,产出效率暴跌。
他的庇护所,完全损毁,需要从零开始重建,这将是巨大的能量支出。
林默沉默地站在废墟中央,内心得出了冰冷的结论:
总资产严重缩水。可立即食用的食物濒临枯竭。工具、庇护所大量损毁。身体严重受伤。短期内面临严重的能量摄入不足的风险。
一场风暴,几乎将他打回原型,甚至比刚登岛时更加糟糕——那时他至少拥有健全的身体。
绝望吗?
或许有。但更多的是一种被量化后的清晰认知。恐惧源于未知,而当损失被具体到百分比和件数时,它虽然残酷,却也变得可以理解和应对。
他深吸一口气,喉咙的疼痛让他皱紧眉头。他开始行动。
他将那些还有救的肉干,分成更小的包裹,拿到火堆旁,利用火焰的热量和烟雾进行二次烘烤和熏制,尽可能驱除湿气,延缓腐败。即使口感更差,甚至营养流失,也必须先保住它们不生霉。
他收集所有还能利用的材料:那些未被完全蛀空的木头、坚韧的藤蔓、大片树叶、以及那块最大的陶片。
然后,是优先级规划。保证今日、明日的基本能量摄入和饮水。他嚼下一小块味道怪异但似乎尚未变质的肉干,强迫自己吞咽下去。饮水相对容易,收集雨水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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